红河入海口的咸风卷着新漆的“越南省承宣布政使司”匾额,段无咎的赤色披风猎猎作响。他脚下是刚拓宽的升龙港,十二艘艨艟正卸下大理运来的冷锻钢甲,港务吏手持算盘,将关税细目刻在防水竹简上——这是大理越南省成立后的首桩大事,每笔税款都要抽三成充作生育抚恤银。
原国子监已书声琅琅。两千百交趾幼童正在晨读《千字文》,窗边木匣里摆着改良版蒙学典籍。
“今日考《论语·为政》!”
教席是归降的李朝翰林,他手中戒尺是这些幼童心底永远的阴影,,答错者被尺击打手心三下,整日这只手的拿不动笔。窗外,通过汉语考试的流民正领田契,他们手中《安民策》用汉交双语写成,但汉字部分赏银多三成。
卯时的晨雾未散,北郊“永业田”碑林前已挤满孕妇。马芊芸亲自盯着货殖局伙计发放“添丁包”:头胎赏稻种三斗、二胎加授半亩桑田、三胎免全家丁税五年。有个瘸腿老汉抱着龙凤胎来领赏,学子掀开婴儿襁褓验明正身——这是王语嫣定的规矩,防人用野孩冒领。
“生满五胎者,子嗣可直入文学院蒙馆!”
告示墙前炸开惊呼。农妇刘王氏掐指算着:老五若识字,将来能免徭役。她没瞧见文书下角的密纹——那孩子入学后,全家永业田赋税加半成,直到孩子通过院试。
辰时朝霞如血,段无咎立在新建的镇南钟楼上。脚下是贯通大理的交趾直道,六千修路罪囚的血肉铺就了三百里青石板。他手中握着密报:慕容家死士伪装成马帮,在腾冲府散播“段氏要迁都升龙”的谣言。
“传令丙字营,扮作茶商南下。”
王语嫣将《凌波微步》身法简化改写成商队行路术,学子们背负的茶砖里藏着测绘工具。他们要在雨季前摸清通往占城的海路,顺便把慕容家的谣言变成真——四海商行已在岘港囤积三万石粮草,足够支撑迁都流言。
巳时烈日灼烤天龙学院新校址,三百工匠正在拆卸“格物楼”牌匾。王语嫣抱出还施水阁陪嫁的典籍,将《天工开物》与《武经总要》分置两厢。文学院东阁摆着水转大纺车模型,西厢火器坊飘出硝石味;武学院校场立起缅铁铸的人形桩,桩身穴位涂着药液,击中对练者会狂笑不止。
“文院生每日需锻铁半个时辰,武院生须背《盐铁论》!”
雷万疆的吼声震落屋瓦。他独臂拎着改良陌刀——刀柄中空藏火药,这是文武院合研的首件新器。午时饭堂更绝:文生吃掺了鱼骨粉的糙米健脑,武生碗底埋着三七炖肉强筋,炊事伙夫全是退役斥候,防人下毒。
午时烈日当空,天龙学院新生正在洱海畔泡冷泉。这些交趾少年喝着天龙学院药师调配的凉茶,身上鞭痕还未结痂——晨练时背错《论语》的惩罚。
未时边境木棉关,四通商行的驼队正与缅北马帮交割。货箱上层摆着大理刺绣,底层夹带《劝农书》活字版——这是文学院新制的雕版。商队头领刀五更与守关胥吏对饮,酒坛底藏着交趾旧臣的密信,却被醒神液酒泡过的杯沿显了形。
“凡携外邦流民入籍者,按人头赏盐引!”
马芊芸立在关隘箭楼传令,她脚下是刚设立的“归化司”。三十真腊流民哆嗦着按红手印,他们领到的永业田竟在修路营旁——地底埋着修路罪囚的尸骨,肥得插根筷子都能发芽。
申时潮水漫过岘港新设的船坞,文学院匠作监正在试水龙骨模。船肋用交趾铁力木与大理冷杉交错榫卯,接缝涂着鱼油混石灰的防水胶。王语嫣摊开《郑和航海图》残卷,指点学子测算季风周期,暗地里将航线标往占城粮仓。
武学院水师营更绝:新卒需在红河口顶潮泅渡,上岸还得用湿柴生火煮饭。都统周阿牛蹲在礁石上啃盐渍鱼干,他脚边木箱里全是四通商行收购的珊瑚——内嵌空心珠藏着水师布防图,准备“卖”给占城探子。
戌时蛙鸣震天的永业田里,学子提着琉璃灯查虫害。灯光照着稻叶上的《齐民要术》密纹——这是文学院特制的防虫符,用硫磺粉混胶水写成。田埂暗渠更藏玄机:闸门机关连着武学院的报警铜锣,有贼挖渠偷水,全村的铜锣能响彻百里。
寡妇张李氏提着食盒摸黑送饭,她家五个娃娃都在文学院夜读。饭团里裹着农务司新发的占城稻种,孩儿们若背熟《劝农策》,明春能多领三亩肥田——那田原是李朝太尉的别院,地契还沾着血手印。
亥时篝火照亮木棉关外的归化集,三百真腊流民跟着学子念《三字经》。他们手中的双语课本用蕉叶压制,汉字部分涂着蜂蜜,引得孩童偷舔苦学。四通商行的伙计在集外叫卖“归化包”:买满十斤大理茶砖,送《农桑辑要》抄本——内页写着“叛者诛族”。
更绝的是归化田赋税册:头三年每亩仅纳一升,却需以外邦语编写的田契换领。当流民们为译契求告文学院时,王语嫣正将他们的母语地形图编入《安南坤舆志》。
子时梆子声里,段无咎独坐原李朝观星台。他脚下是刚绘制的《南疆丁口册》,文学院用活字术印了十万份,每张纸浆掺了洱海藻胶——水浸即化,防外流。
马芊芸气喘吁吁呈上密报:四通商行在占城收购的稻种,被文学院掺了不育药粉。段无咎轻笑,将密信丢入火盆——信纸灰烬混入新铸的铜钱模,明日这些钱就要流向真腊,买空他们的战马。
寅时海雾漫进岘港船坞,新下水的福船正在试炮。文学院改良的铸铁炮管刻着《考工记》纹路,射程多出三十丈;武学院水鬼队潜舷侧,他们携带的凿船锥竟是文学院用占城珊瑚仿制的
“报!广南西路急奏!”
传令兵呈上染血密函,段无咎展开时嗅到缅北特有的龙脑香气。慕容家竟与吐蕃结盟,在野人山训练象兵。他冷笑撕碎信纸,纸屑飘入新铸的陌刀熔炉——那里正淬炼着交趾铁矿与大理精钢,将锻出平定南疆的下一把利刃。
洱海的风裹着血腥与新墨的气息,段无咎知道,当这些喝醒神液长大的交趾少年能流畅背诵《出师表》,当茶马道上的囚徒白骨化作磷火,当红河两岸的稻浪翻涌着汉语乡音——他种下的南疆棋局,才算真正布成了势。
红河的晨雾中,四通商行驼铃又响。马帮汉子哼着新编的《劝生谣》,货箱里大理茶饼与交趾铁器相撞,如同段无咎棋盘上的黑白子,正将整个南疆捏合成铁板一块。而天龙学院晨读的稚嫩嗓音,已顺着海风飘向更远的占城与真腊,仿佛南疆新秩序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