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井口的黑气,因刚才剧烈的爆炸而翻腾得更加狂躁,如同被激怒的墨色巨蟒。平台上,焦糊味、血腥味、硫磺味与那阴寒的死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朱丹臣与八名甲士自爆掀起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那焦黑的深坑如同大地泣血的伤疤。
丁春秋身周那流转着星宿符文的暗紫色光罩缓缓敛去,露出他枯槁而漠然的身影。他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膝上那柄幽蓝邪剑的心脏宝石,红芒吞吐,如同嘲弄着下方蝼蚁的徒劳。剩余三名重伤的金国蛮兵,如同被激怒的濒死凶兽,浑身浴血,甲胄破碎,露出肌肉虬结却布满焦黑伤痕的躯体,低沉的咆哮声从喉咙深处挤出,充满了痛苦与狂怒,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了段无咎等人。
木婉清拄着修罗刀,勉强站立,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内腑伤势,面纱已被鲜血浸透。蓝小蝶左臂的溃烂伤口因剧毒和真气消耗,边缘已泛起死灰色,她咬着牙,将最后一点药粉洒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叶蝉衣在刚才灵魂反噬中受创最深,几乎完全倚靠在王语嫣怀中,气息微弱。钟灵抱着同样萎靡的闪电貂,小脸上满是泪痕与倔强。王语嫣扶着叶蝉衣,望向段无咎的背影,那双总是蕴藏着智慧与沉静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哀伤。
段无咎背对着她们。他身上的亲王蟒袍早已破损不堪,沾染着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他微微垂着头,肩膀似乎因巨大的消耗和更深沉的无力感而显得有些佝偻。脚下,是碎裂的黑曜石,是粘稠的血浆,是破碎的甲胄残片。
一百余百战精锐,尸骨无存!六种倾尽心力、以血肉为代价轮转的阵法,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邪法面前,如同沙堡般层层崩塌!所有的智谋、勇气、牺牲…换来的只是对方毫发无损的嘲讽!
“夫君…我们…”蓝小蝶的声音带着虚弱的颤音,她想说“突围”,可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归墟井和井口对面那如同魔神的身影,这两个字是如此苍白无力。后路已绝,前路是魔。
段无咎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两股力量正在疯狂地冲撞、咆哮!
一股,是他赖以纵横天下、精纯浩瀚的北冥真气。此刻,这股真气因方才的剧烈消耗和被丁春秋邪法吸摄,显得有些紊乱和黯淡,如同被狂风肆虐后的烛火。它在经脉中奔流,发出不甘的嘶鸣,催促着他再次调动它,哪怕只是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而另一股…更深沉!更蛮横!如同沉睡在地核深处的熔岩,被这绝境彻底点燃!它蛰伏在他的骨骼深处,在他的血脉之中奔涌,每一次心跳都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那是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是舍弃了所有技巧、所有真气变化、回归生命本源的肉身伟力!它狂暴、霸道、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原始欲望!
“北冥…已近枯竭…阵法…全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那是属于上位的理智判断,“真气之道,技巧之变,在绝对的力量鸿沟面前…皆为虚妄!”
“吼——!” 灵魂深处,仿佛有一头被铁链囚禁了万年的龙象,发出了挣脱束缚的震天咆哮!那咆哮声带着无边的愤怒与力量,瞬间压过了北冥真气的嘶鸣!
一幅画面突兀地闯入段无咎的脑海:大理天龙寺后山,幽静的菩提树下。那位扫地老僧枯槁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头顶。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股沉凝如大地、厚重如须弥的意志缓缓注入。老僧浑浊的眼中仿佛看穿时空,声音低沉而苍远:“无咎…北冥虽妙,终是借力。你体内流淌之血…自有擎天撼地之能。他日若陷绝境,当舍巧求拙,以力破法…龙象般若,方是汝之…本相!”
“龙象般若…”段无咎无意识地呢喃出声。这本是大雪山大轮寺的不传之秘,至刚至猛,练至深处,拥有十龙十象的惊世巨力!此刻,在这真气耗尽、智谋用绝的生死关头,那被遗忘的、属于力量本源的咆哮,终于冲破了北冥真气的桎梏,如同火山般喷薄欲出!
“第九层…二十四万斤…”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浮现!那不仅仅是力量的堆叠,更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蜕变,一种对肉身潜能的终极挖掘与释放!代价…亦是巨大!
就在段无咎心神剧震,体内力量本源即将觉醒的刹那——
一声不似人声、更似龙吟象啸的恐怖咆哮,从段无咎喉咙深处炸响!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平台上的碎石、血污、残骸被瞬间清空!扑在最前面的那名持巨槌的蛮兵,被这音波正面冲击,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七窍之中竟瞬间迸射出细密的血线!他眼中狂暴的红光被震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众人看着消失的井口,又看看段无咎那只滴落着粘稠血浆、兀自蒸腾着高温白气的拳头,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木婉清、蓝小蝶、钟灵、叶蝉衣、王语嫣…五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段无咎那如同魔神般浴血而立的背影,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茫然。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段无咎!狂暴、蛮横、充满了最原始的毁灭力量!这…还是那个智珠在握、气度雍容的大理太子段无咎吗?
“龙…象…般…若?”“第十层?!”
段无咎缓缓收回拳头,粘稠的血浆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蒸腾起白烟。他微微侧过头,脖颈发出轻微的骨节摩擦声。那双燃烧着金红烈焰的眸子,穿透弥漫的血雾与尘埃,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丁春秋身上。
一股比归墟井中散逸的死气更加沉重、更加蛮荒、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席卷了整个平台!
段无咎收回的拳头上,粘稠的蛮兵血浆正被皮肤散发出的恐怖高温迅速蒸干,化作缕缕刺鼻的猩红雾气。他缓缓转动脖颈,骨节发出沉闷如滚雷般的“咔吧”声,那双燃烧着金红烈焰的眸子,穿透弥漫的烟尘与血雾,如同两轮坠入深渊的熔岩烈日,死死锁定黑岩之上的丁春秋。
绝对的暴力! 这股纯粹到极致的肉身伟力所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精妙的剑法或磅礴的真气更加震撼人心!它蛮横地撕碎了之前所有阵法对抗的无力感,将最原始、最血腥的丛林法则赤裸裸地呈现在这魔窟深渊之中!
剩余重伤的蛮兵,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对顶级掠食者的恐惧终于压倒了邪法催生的狂暴。他们庞大的身躯筛糠般颤抖,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试图远离那个散发着熔炉般高温与毁灭气息的人形凶兽。
丁春秋眼中鬼火剧烈跳动,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惊怒。他枯爪猛地一拍膝上邪剑的剑柄! “嗡!”邪剑暗红心脏宝石血光暴涨! 两名后退的蛮兵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刚刚浮现的恐惧瞬间被更加暴戾、完全失去理智的猩红所取代!他们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被无形鞭子狠狠抽打的疯牛,无视了身体的创伤和本能的恐惧,再次悍不畏死地、以更加狂乱的姿态,挥舞着残破的重武器,左右夹击,扑向段无咎!他们要做的,只是为丁春秋争取一瞬的时机!
“找死!”段无咎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如同地火奔涌的怒音。面对左侧劈来的门板巨斧和右侧横扫的狼牙重棒,他竟不闪不避!
左脚猛地向前一踏! “轰隆!” 黑曜石地面再次炸开巨坑!借助这狂暴的反作用力,他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竟迎着左侧的巨斧正面撞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