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雨带着初秋的凉意,林小雨的指尖在窗玻璃上划过,跟着雨痕的轨迹。水珠蜿蜒而下,像泪痕。她看见苏婉站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雨水打湿脸颊。
他在看我吗?苏婉突然问,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林小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林默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他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没有朝这个方向瞥一眼。
苏婉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果然没有呢。她轻声说,手指紧紧攥着裙角,指节发白。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浅蓝色的校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午后的教室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苏婉坐在窗边,用铅笔在课本空白处画蝴蝶。一只又一只,翅膀都画得支离破碎。好看吗?她突然转头问林小雨,眼睛亮得异常,像不像会飞的碎片?
林小雨没有回答。她看见苏婉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藏在手表带下面。血迹已经干涸,像一只小小的蜈蚣。
数学课上,老师让林默上台解题。苏婉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指甲在课桌边缘划出细小的木屑。他今天穿了新衬衫。她凑近林小雨耳边低语,是浅灰色的,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林默写完最后一个公式,粉笔在黑板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苏婉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不对!她喊道,第三步应该用另一种解法!全班同学都转过头来看她。
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苏婉,坐下。
但苏婉已经跑到讲台上,抢过林默手中的粉笔。你看,她的手指颤抖着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辅助线,这样更完美,不是吗?粉笔灰沾在她的睫毛上,像一层薄霜。
林默后退了一步,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但他的眼神冷得像冰。你的解法是错误的。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婉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尖锐得让人不适。错误?她用手指抹乱刚画的辅助线,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粉笔灰在她指尖晕开,像一团模糊的雾。
放学后,苏婉没有回家。林小雨在美术室找到她时,她正用红色颜料在画布上涂抹大片的色块。这是我的心,苏婉说,画笔在画布上狠狠划过,你看,它在流血。
颜料顺着画布流淌,滴落在地板上。苏婉的校服袖口沾满了红色,像沾染了血迹。他今天看了我三次,她突然笑起来,比昨天多了一次。第一次是早上收作业的时候,第二次是体育课我摔倒的时候,第三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画笔从手中滑落。第三次是假的,她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他根本没有看我。
夜幕降临时,苏婉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用剪刀把数学课本一页页剪成碎片。这些公式都是谎言,她喃喃自语,就像他说的每一句话。
林小雨站在门口,看着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苏婉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阴影。你知道吗,她突然说,昨天我梦见他对我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笑,是真正的笑。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剪刀的刀刃。可是醒来之后,我怎么也想不起那个笑容的样子了。剪刀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第二天清晨,苏婉早早来到学校,在林默的课桌里放了一封信。信封是淡紫色的,上面画着一只翅膀残缺的蝴蝶。你会看的,对吧?她对着空座位轻声说,手指反复抚过信封的边缘。
但第一节课间,林默看都没看就把信扔进了垃圾桶。苏婉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微微抽搐。果然啊,她轻声说,和我预料的一样。
午休时,苏婉没有去食堂。她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看着林默和几个男生说笑着走过。他的笑声真好听,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像风铃一样。
下午的体育课,苏婉在跑道上摔倒,膝盖擦破了一大片。鲜血顺着小腿流下,但她拒绝去医务室。这样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她问林小雨,眼神里带着病态的期待。
林默确实看了一眼,但眼神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苏婉的嘴角垮了下来,手指紧紧抠着伤口边缘,让血流得更快。不够痛,她喃喃自语,还不够。
放学后,苏婉跟着林默走到公交站。她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会跟丢,又不会被发现。今天他穿了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她在笔记本上记录,鞋带系成了双环结。
公交车来的时候,苏婉没有上车。她站在站牌下,看着林默的背影消失在车厢里。明天他还会穿这双鞋吗?她问空气,声音轻得像叹息。
夜晚的图书馆,苏婉在书架间穿梭,手指拂过林默常看的那些书。这本《时间简史》他借过三次,她把脸贴在书脊上,上面会不会有他的温度?
管理员过来提醒她保持安静,苏婉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她说,他翻书的时候,小拇指会微微翘起来。她的手指模仿着那个动作,在空气中划出看不见的弧线。
周末的公园里,苏婉坐在长椅上,盯着湖面出神。去年这个时候,他在这里喂过鸽子,她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我偷拍的,好看吗?
照片上的林默只是一个遥远的背影,但苏婉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像在触摸什么珍贵的东西。我每天都要看很多遍,她说,不然会忘记他的样子。
周一的早晨,苏婉的眼圈乌黑,像是整夜未眠。我给他写了封信,她给林小雨看一个厚厚的信封,把我所有的感觉都写进去了。
但这封信最终没有送出去。午休时,苏婉把它一页页撕碎,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他不需要知道,她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这些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数学测验时,苏婉在卷子的空白处画满了蝴蝶。每一只都被划掉了翅膀,旁边写着飞不起来就像我,她交卷时对林小雨说,永远也飞不到他身边。
放学铃声响起时,苏婉第一个冲出教室。但她的书包还留在座位上,拉链开着,露出里面厚厚的一叠信纸。林小雨看见最上面一页写着:第87次,他还是没有看我。
雨又开始下了。苏婉站在校门口,任由雨水打湿全身。这样哭的话,她仰起脸,就没人知道我在流泪了。
林默撑着伞从她身边走过,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苏婉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它完全消失在雨幕中。明天,她轻声说,明天他一定会看我的。
但她的声音那么轻,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