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房内重归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地上无人机的残骸散发着焦糊味,提醒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柳雪虽然退去,但她留下的阴影和那句“来日方长”,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小满瘫坐在林默身边,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后怕。她看着林默依旧苍白但眉头微蹙的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他那突如其来的力量击退了柳雪,保护了大家,但每一次这样的爆发,都像是在燃烧他本就微弱的生命之火。他颈侧的毒痕似乎因为刚才的冲击又加深了一些,边缘的幽蓝色丝线不安地蠕动。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司机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紧迫,“那个女人不会放弃,她留下的无人机可能有追踪装置,或者她记住了这里的地形。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小李脸色发白:“可是林先生的情况……经不起再次颠簸了!而且我们的药品和电量……”
“留下就是等死。”司机的语气不容置疑,“苏小姐之前有过应急预案,如果安全屋暴露,有一个备用的流动据点。虽然条件更艰苦,但相对隐蔽。我们必须赌一把。”
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司机是对的。她轻轻握住林默的手,低声道:“林默,坚持住,我们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仿佛听到了她的话,林默的指尖又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简单的商议后,他们决定冒险一搏。司机负责清除泵房内外的痕迹,并布置简单的误导线索。小李和小满则小心翼翼地将林默重新转移到那辆破旧的厢式货车上,尽可能用能找到的柔软物品(如油布、旧衣物)垫稳固定,减少颠簸。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小满突然注意到,篝火堆旁的地面上,几株紧贴着地面生长的、不知名的顽强杂草,叶片竟然比之前显得更加翠绿饱满,甚至开出了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花苞。而就在几分钟前,这些草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是林默……是他那维系生命的光辉,在无意识中滋养了它们?小满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希望交织而生。他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散发出的能量依然能带来生机。这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没有时间深思,货车再次启动,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河畔泵房,一头扎进更深、更荒凉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网络深处,柳雪正坐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她捂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被林默力量排斥的刺痛感,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受虐般的快意。
“你拒绝我……你为了保护那个平凡的女人而伤害我……”她低声呢喃,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刚才无人机最后传回的、模糊不清的泵房内部热成像画面和数据流残片,“这说明我在你心中是特殊的,对吗?只有特殊的存在,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应……”
她将那股排斥力的数据模型导入复杂的分析程序,脸上露出狂热的笑容:“痛苦……也是连接的一种方式。你的力量在抗拒我,这说明我们之间的共鸣强烈到让你感到不安!我感受到了……你的力量中那深藏的、对‘不完美’和‘杂质’的恐惧与排斥……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渴望绝对的纯净!”
在她的扭曲解读下,林默的防御行为成了他们“灵魂共鸣”的证据。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拯救”林默的决心——将他从那些“污染”他、消耗他的凡俗牵绊中彻底剥离出来,与他一起抵达永恒的、纯粹的彼岸。
“下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抗拒了。”她关闭分析程序,打开一个加密的通讯界面,输入了一条指令:“启动‘净化’协议第一阶段。目标:隔离无关人员。资源权限:最高。”
一场更加偏执、更加不择手段的追逐,即将展开。
李翰专家坐在自己豪华公寓的书房里,听着手下关于工业区混乱枪战和目标再次失踪的汇报,脸色阴沉。他错过了最佳时机,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疯女人和pmc的莽撞行动打乱了计划。
“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种被“秩序”力量安抚后的超然思维再次占据主导。他意识到,硬抢并非上策,目标的守护力量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他需要更聪明的方式,需要……融入其中。
“查清楚那个一直守在目标身边的女人,叫小满的,所有背景资料,她的软肋是什么。”李翰对助理吩咐道,“还有,想办法渗透进苏婉可能调动的医疗资源网络。我们需要一个‘合法’的、能够接近目标的身份。”
他要用他的资源和智慧,编织一张更精细、更难以察觉的网,慢慢收拢,直到将那个蕴含宇宙奥秘的“钥匙”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这是一种更耐心、也更危险的贪婪。
周屿在安全屋里焦躁地踱步。pmc行动失败,目标失踪,让他投入的大量资金和期望落空。但他并没有放弃,那股亲眼目睹“神迹”后燃起的贪婪之火越烧越旺。
“加大悬赏!动用所有地下渠道!我要知道那辆破货车到底去了哪里!还有,给我盯死苏婉和她可能联系的所有人!”他对电话另一端吼道。他信奉的是金钱和力量,认为只要筹码足够,没有撬不开的嘴,没有找不到的人。
三股不同的恶念,如同三张指向不同方向的网,在城市的阴影下悄然张开,搜寻着同一缕微光。
破旧的货车在荒废的县道上颠簸前行,最终驶入了一个更加偏僻的、几乎被遗忘的山区小镇。这里房屋低矮,人口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司机将车停在一个早已废弃的、门口挂着“农林技术推广站”牌子的旧院子后面,这里就是苏婉预案中的流动据点之一——一座看起来毫无价值的空壳建筑,但内部有隐蔽的地下储藏室和基本生存物资。
将林默安置在阴冷但相对干净的地下室后,小满疲惫地靠坐在墙边。一路的颠簸和紧张让她几乎虚脱。她看着在微弱应急灯下仿佛沉睡的林默,看着他新增的白发和颈侧那不祥的痕迹,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席卷了她。
苏婉生死未卜,敌人环伺,林默的生命如风中残烛,而她自己,除了徒劳的守护,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林默,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小满猛地抬头,凑近他。
“……痛……”
一个模糊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却像惊雷一样在小满耳边炸响!
林默……说话了?!不是在用手指示意,而是发出了声音!
虽然只是一个字,虽然微弱到极致,但这意味着他的意识……可能在更深的地方挣扎着苏醒!
希望,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再次刺破了绝望的冻土。小满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涌出,但这一次,是带着温度的泪水。
“我在……我在这里……林默,我会陪着你……”她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着。
她知道,前路依然布满荆棘,黑暗依旧浓重。但至少,那盏微弱的灯,还没有熄灭。而守护这盏灯,就是她戴上荆棘王冠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