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指尖的棉签还按在林默的肘窝,她能感觉到皮肤下脉搏平稳的跳动,一下,又一下,规律得如同精密的节拍器。但这规律之下,某种东西不一样了。不是数据,是一种直觉,像最纤细的蛛丝断裂时传来的振动。那个向上抬起一毫米的指尖,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绝对控制的领域。
她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从林默平静的面容,缓缓扫过监护仪上无可挑剔的曲线,最后落回他那只此刻已完全松弛的手上。房间里只有仪器运作的低微嗡鸣。
然后,她极轻地笑了一声。不是愉悦,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确认意味的声响。她将用过的棉签和针头精准地丢进锐器盒,发出“咔哒”一响。动作依旧流畅,但转身走向药品柜时,她的步幅比平时快了半分,鞋跟落地的声音也显得更为清晰。
她从冷藏柜里取出一支更小的安瓿瓶,液体是淡淡的琥珀色。她用砂轮划开瓶颈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力道,“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将液体抽入一支更细的注射器,然后,不是走向林默的手臂,而是径直来到了他的床头。
她俯下身,这次没有低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闭阖的双眼。她的影子完全笼罩了他。几秒钟后,她伸出左手,不是触碰,而是悬停在他的额头上方,食指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她在测量,还是在施压?
“你的顽强,超乎预期。”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自言自语,但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林默的耳中。“但这只会让过程……更值得记录。”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右手快如闪电,细小的针尖精准地刺入林默颈侧的静脉。这一次的推注,速度明显快于之前。琥珀色的液体迅速消失在他的血管里。
几乎是同时,林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随即又强制性地松弛下来。但他的呼吸节奏,终于出现了一丝紊乱——一次极其短暂的吸气停滞,紧接着是微弱的、仿佛试图压制什么的深呼吸。
干扰加剧。目标:高级神经中枢。生理压制接近极限。
必须维持表象。代价:意识清晰度短暂下降。
苏婉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错过那瞬间的紧绷和呼吸的异常。她的眼底,那股冰冷的焦躁似乎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兴奋的情绪取代。对,就是这样。反抗,哪怕是生理本能的微末反抗,才能证明“征服”的价值。她需要看到这坚冰裂开缝隙,才能用她的方式将其重新熔铸。
门外,小满整个人趴在了门上,耳朵紧紧贴着门板。她听不清具体的话语,但能感觉到门内气氛的骤变。苏婉那声冰冷的笑,那加快的脚步声,还有林默那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压抑着的痛苦反应,像一把把刀子扎在她心上。
她在逼他!她在伤害他!
那个“他需要我”的念头再次疯狂滋长。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是等待。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趴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但她不管不顾,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幼兽,用尽全身力气,抬手,不是敲门,而是用指甲在门板上,急促地、轻轻地刮擦了三下。
“嚓…嚓…嚓…”
声音很轻,在走廊的寂静中却清晰可辨。这不是求救,更像是一种固执的宣告:我在这里。我知道。
病房内,正要低头记录注射反应的苏婉,动作猛地一顿。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房门,眼神里瞬间结满了冰霜。外面的小老鼠,终于忍不住要发出声音了?
而就在苏婉注意力被门外声响吸引的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林默那只放在身侧、刚刚经历过新一轮药物冲击的右手,小指极其轻微地、向内勾了一下,幅度比之前的食指更小,更像是无意识的痉挛。但这一次,动作的方向,不再是向上,而是明确地、向着床的内侧,也就是背离苏婉站立方向的位置。
这个动作转瞬即逝,快得仿佛从未发生。
苏婉的视线刚从门口收回,重新落在林默身上时,他已恢复了绝对的静止,只有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证明着刚才的药物冲击并非幻觉。
她看着他颈侧刚刚注射过的微小针孔,再看看他平静得近乎诡异的面容,最后,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那扇紧闭的房门。
裂隙已经出现。不止在林默的生理防线上,更在苏婉绝对的掌控自信上,也在门外那脆弱的依赖关系里。
冰冷的暗流,开始在房间内外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