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腐殖层的触感变得松软。他们已经走出了那段布满砾石的区域,但寂静依旧如影随形。这种静,比之前更厚重,仿佛整片森林都在为刚才的闯入者屏息。
林默在一处被风雨摧垮半边的古树根茎形成的天然凹陷前停下。纠缠的根须和倾颓的树干形成了一个勉强可容身的遮蔽所。他没有征询意见,甚至没有回头看苏婉一眼,便侧身走了进去。
苏婉几乎是跌撞着跟入,随即脱力地靠在潮湿的、长满青苔的树干内部。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服渗进来,她却毫无感觉,只是拼命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她闭上眼,那个灰白色制服、毫无人性的身影就在黑暗中晃动,还有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空气味道。
林默在她对面坐下,后背抵着另一侧的根壁。他没有像她一样崩溃,但周身散发出的也并非松弛。而是一种类似于精密仪器进入待机状态的、绝对的静止。只有他的眼睛,在阴影下缓缓移动,扫视着根须交错形成的每一个缝隙,如同最警惕的哨兵在检查自己的防线。
他摊开左手,掌心向上,那枚金属圆盘安静地躺着,像一块普通的灰色鹅卵石。
苏婉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恐惧并未消退,只是极度的疲惫暂时压过了一切。她偷偷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林默。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轻浅得难以察觉。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的泥土上划了一下。一道极短的、毫无意义的痕迹。
就是这个。
苏婉的心猛地一缩。就是这种看似微不足道、完全无法理解的小动作,让那个可怕的技术员停了下来。她看不懂,但她记得结果。林默的疯狂,似乎是一种连那些非人的存在都无法理解的武器。
这个认知,像一滴冰水落入她沸腾的恐惧中,激起一丝诡异的、近乎绝望的安慰。
就在这时,林默一直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目光锐利地投向头顶根须交错的一处缝隙。那里只有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苏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什么也没看到。
但林默维持着仰望的姿势,过了好几秒,才缓缓低下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摊开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将那枚冰冷的圆盘紧紧攥住。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仿佛外界的一切,天空可能存在的窥视,身后可能的追兵,都已经与他无关。
苏婉看着他那张在阴影中显得过分平静的侧脸,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爬升。他的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不安。这不再是休息,而是一种等待,一种蓄力。她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不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会发生什么。
她只能更紧地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试图在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捕捉自己微弱的心跳声。
这短暂的停歇,不像安全,更像暴风雨眼中,那短暂而诡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