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州城头的血迹尚未干透,李恪已率军西出。队伍人数不多,却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精悍。技战营的奇特装备与守军精锐的肃杀之气融合,形成一种令人侧目的锋锐。
沿途所见,尽是战争疮痍。废弃的村落,被焚毁的驿站,倒毙路旁的牲畜尸骸,无声诉说着西突厥大军败退时的仓皇与暴虐。偶尔遇到小股溃散的突厥游骑,远远望见这支杀气腾腾的唐军,便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不敢缨其锋芒。
李恪军令极严,行军速度极快。他深知兵贵神速,必须在乙毗射匮于焉耆稳住阵脚之前,与侯君集形成夹击之势。
“王爷,前方三十里便是时罗漫山隘口。侯大都护的前锋营寨已遥遥在望。”派出的斥候带回最新消息。
李恪勒住马缰,抬眼望去。远处苍茫的天际下,一道蜿蜒的山脉如同巨龙的脊梁横亘大地,那便是分割东西的战略要地——时罗漫山。山脚下,唐军的营寨旌旗招展,如同磐石般扼守着通道。
“传令,加速前进,日落前抵达大营!”
“是!”
当李恪的队伍抵达侯君集大营时,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洒在连绵的营帐上。得到通报的侯君集亲自带着一众将领迎出营门。
“殿下!”侯君集一身风尘仆仆的明光铠,脸上带着征战劳顿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快步上前,对着翻身下马的李恪郑重抱拳,“殿下坚守伊州,力挫敌锋,更亲冒矢石驰援至此,侯某佩服!”
他这番话并非全然客套。伊州传来的战报他早已详阅,尤其是那“惊雷”与爆炸,闻所未闻。这位年轻亲王的胆识与手段,让他这个沙场老将也暗自心惊。
“大都护言重了。”李恪扶住侯君集的手臂,“若非大都护及时突破阻截,兵临城下,伊州之围难解。恪不过谨守本分,幸不辱命而已。”
两人相携入营,中军大帐内,巨大的西域沙盘已然摆开。
“殿下请看,”侯君集也不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乙毗射匮残部约三万人,已退至焉耆王城及其周边据点。其部将阿史那贺鲁率五千骑驻守银山道,防备我军从北面突袭。龟兹王苏伐叠态度依旧暧昧,但其境内已发现吐蕃小队活动。”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几个关键点划过,语气凝重:“据探马回报,吐蕃后续的援助已抵达焉耆,除了粮草军械,似乎还有……工匠。乙毗射匮正在抓紧时间收拢溃兵,加固城防。若待其恢复元气,再得吐蕃全力支持,则焉耆恐成坚城,战事迁延,于我不利。”
李恪凝视着沙盘上标注着“焉耆”的城池模型,沉吟片刻,问道:“大都护有何方略?”
侯君集眼中精光一闪:“当趁其新败,立足未稳,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本帅意已决,三日后,尽起大军,强攻焉耆!”
他顿了顿,看向李恪:“殿下带来的……新式军械,于攻城拔寨,或有大用。不知殿下可愿率所部,为我前锋,先登破城?”
帐内众将目光瞬间聚焦于李恪身上。前锋先登,功最大,险也最高!侯君集此问,既有倚重,亦有考量。
李恪迎上侯君集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晰而坚定:“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恪及麾下技战营,愿为大军前锋,摧城拔寨,万死不辞!”
“好!”侯君集抚掌大喝,“有殿下此言,此战必胜!殿下所需任何人力物力,尽管开口,本帅一应允准!”
军议既定,众将各自领命而去,紧张备战。
李恪回到侯君集为他安排的营帐,王德与沈括早已等候在内。
“王爷,侯大都护这是要将我们置于最险之处啊。”王德低声道,面露忧色。强攻坚城,先锋伤亡必然惨重。
“无妨。”李恪神色平静,“欲立奇功,必承其重。侯君集是想看看我们的真正成色,也想借我等之力,减少他主力攻城的损失。此乃阳谋,亦是机会。”
他看向沈括:“沈先生,‘惊雷铳’、‘伏火雷’尚存多少?可否用于攻城?”
沈括立刻回答:“‘惊雷铳’完好三具,特制弩箭五十支。‘伏火雷’原型尚有二十枚,威力较大者八枚。用于攻城……或可炸毁城门,或于登城时压制城头守军。但需靠近至极近距离,风险极大。”
“足够了。”李恪目光灼灼,“我们不只要登城,还要炸开焉耆的城门!让乙毗射匮和吐蕃人,再尝尝这风雷之威!”
他随即下令:“王德,立刻从技战营及军中遴选死士,组建‘突火队’,由你亲自统领,专司操作‘惊雷铳’与投掷‘伏火雷’!”
“沈括,全力检修维护所有器械,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派人详细探查焉耆城墙结构,尤其是城门材质、绞盘位置,寻找最薄弱之处!”
“是!”两人凛然领命,感受到李恪话语中那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笼罩着整个唐军大营。工匠日夜赶制攻城器械,士卒磨砺刀剑,骑兵四处哨探,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李恪走出营帐,望向西方焉耆的方向。夜色中,那片土地仿佛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霾之下。
他知道,焉耆之战,将比伊州更加惨烈。乙毗射匮已成困兽,吐蕃暗中窥伺,龟兹态度不明。这不再仅仅是一场守城战,而是一场决定谁才能真正主宰这片广袤西域的决战!
而他带来的风雷,将在这决定性的战场上,发出属于自己的、最耀眼的咆哮。
风雷西进,目标——焉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