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雅集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席卷了大唐的疆域,带来的不仅是希望与躁动,更有潜藏在暗处的汹涌敌意。吴王府与武研院瞬间成为了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帝国目光汇聚的焦点。
李恪深知,这场“雅集”绝非风花雪月的宴饮,而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凶险的战役。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筹备之中。
武研院深处,一间被划为“格物”科考校场地的巨大工棚被连夜改建完成。内部按照李恪的要求,划分出“算学”、“机巧”、“格物”、“医药”等多个区域,不仅准备了纸笔尺规,更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材料、工具乃至一些允许展示的非核心器械模型,如改良水车、杠杆演示装置、人体经络图谱等,务求让应试者能充分展现其实学。
“考核标准务必清晰,不分士庶,只问真才实学。”李恪亲自审定着考校条目,“算学科,不仅考经义,更要考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如计算粮秣转运、田亩丈量。机巧科,观其设计、动手之能。格物科,探其对自然之理的理解。医药科,重其辨证与方剂之效。”
雷大锤、沈括以及被临时抽调来的几位太医署博士、算学博士皆领命称是,他们也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力。
与此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也开始显现。
先是礼部几位官员联名上奏,以“曲江乃皇家园林,岂容匠籍杂流亵渎”、“考校之法有违科举常例”为由,恳请皇帝收回成命或至少修改章程。奏疏被李世民留中不发,但态度暧昧。
紧接着,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这位当世大儒,在一次讲经后,于士子面前慨叹:“治国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工巧之术,虽有小利,然追逐于此,恐舍本逐末,使人心趋于功利,非圣贤教化之本意也。”此言一出,立刻被反对者们引为圭臬,在士林中广为传播。
更有甚者,市面上开始流传一些攻击李恪与格物之学的匿名揭帖,言辞激烈,斥其为“败坏纲常、动摇国本之妖术”,甚至隐晦地将李恪与前隋炀帝的“奇技淫巧”相提并论。
“王爷,这些流言蜚语,甚是可恶!是否要追查源头?”王德愤然道。
李恪摆手,神色冷静:“堵不如疏。他们越是攻讦,越是证明我们做对了,触动了他们的根本。让沈括加大我们那些小册子的印制和散发,多讲格物利民的故事,多宣扬此次雅集‘唯才是举’的盛况。另外,让我们的人在士林中,也多谈谈‘周礼’中百工之重,谈谈古代圣贤亦不废技艺。”
他不能自乱阵脚,必须牢牢抓住“利国利民”和“唯才是举”这两面大旗。
然而,暗处的动作并未停止。数日后,武研院一名负责采购硝石的小吏,在归家途中遭人袭击,重伤昏迷。其所采购的一批紧要物资单据也被抢走。虽然后来在城外垃圾堆中找到了被撕毁的残片,但此事无疑是一个警告。
“查!但要暗中查访,不要大张旗鼓。”李恪面沉如水,吩咐侯君集派来协助安保的果毅都尉,“加强武研院和格物司的守卫,尤其是核心区域和此次雅集的考校场地。非常时期,可用非常手段。”
他感受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对手们正在用各种方式,试图阻挠、恐吓,甚至破坏这次雅集。
与此同时,第一批从各地赶来的“奇才异士”已然抵达长安。他们大多衣衫朴素,面容黝黑,带着忐忑与希望,被暂时安置在由吴王府出资租赁的几处客舍中。他们之中,有能徒手打造精妙机关锁具的老匠人,有对天文历算有着独到见解的乡下夫子,也有擅长辨识草药、治疗疑难杂症的游方郎中。
李恪抽空亲自去探望了他们,态度平和,言语鼓励,让这些平日里不受重视的底层能人感激涕零。
“诸位身怀绝技,乃国家之宝。此次雅集,但请尽情施展,勿要有后顾之忧。本王在此,必力求公允!”李恪的话,给这些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看着这些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的“寒门”人才,李恪更加坚定了信念。这股力量,或许微弱,但汇聚起来,必将能冲垮那些顽固的壁垒。
雅集之期日渐临近,长安城内的气氛也愈发紧张。支持者与反对者都在暗中较劲,舆论场上刀光剑影。而李世民,始终保持着沉默,仿佛在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暴。
风雨已然满楼,只待曲江池畔,那一声开场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