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屏幕还亮着,画面停在粮仓内部。十几个穿工装的人正把灰色粉末倒进救济粮袋里,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其中一个男人忽然抬头看了眼摄像头,脸上没有表情,也没躲开。
季延靠在控制台边,左手撑着身体,右腿从刚才打斗开始就在流血。他没管伤口,只是慢慢抬起手腕,把表盘贴到主控台侧面的接口槽上。蓝光一闪,“方舟”自动识别了权限,开始缓存监控视频。
白幽站在门边,弓握在手里,箭已经搭上弦。她没看屏幕,目光一直盯着门外那条黑漆漆的通道。阿澈蹲在屏幕前,手指轻轻按着左胸的木牌,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数那些袋子的数量。
“每一袋都倒了。”男孩小声说,“和沙暴里飘的灰颜色一样。”
季延没说话,手指快速在表盘上滑动,调出时间戳和存储路径。画面上的时间是三小时前,上传节点显示为“七号基地后勤A区”,信号源没加密,是内部直连线路。也就是说...这不是录好的假视频,是正在直播。
他点了保存,文件自动加密并分成三份,藏进表盘的不同分区。一旦有人强行读取,第一份会自毁,第二份需要心跳频率验证,第三份绑定他的脑波模式。
“好了。”他低声说,抬手把表盘扣紧。
白幽终于转过头:“接下来怎么办?”
季延喘了口气,把玻璃瓶里的血倒进声波装置残骸的共振片凹槽里。暗红的液体顺着金属纹路蔓延,在蓝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这是最后一滴能用的血样,再想提取就得重新割伤。
“我们没时间一个个揭穿他。”他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干脆撕破脸。”
白幽明白了。她解下斗篷,系在腰间,翻身就上了通风管道。动作干净利落,连脚步都没发出声音。
阿澈突然跑过来,拉住季延的袖子:“你要让她一个人上去吗?”
“不是一个人。”季延按下表盘上的一个隐藏按钮,短距无线传输开启,“我在塔顶装过震荡模块,只要箭射中音箱,信号就能放大到全城。”
阿澈咬着嘴唇,没动。
“躲到操作台下面去。”季延拍了下他肩膀,“等广播响了,别出声。”
男孩点点头,缩进了角落。
白幽已经破窗而出。风沙打在屋顶的金属板上,噼啪作响。她伏低身子,借着广播塔的阴影往前爬。背上插着三支特制箭,箭尾缠着细导线圈,是季延早些时候改装的“震荡穿音箭”,专门用来干扰高功率扩音设备。
她趴到塔顶边缘,眯眼看清三个主音箱的位置。老式喇叭,外壳锈了,但还在供电。只要破坏发声结构,再注入脉冲信号,就能反向播放音频。
第一箭离弦,精准穿过左侧音箱的振膜孔。金属震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嗡鸣。
几乎同时,季延按下发送键。白幽的声音顺着线路涌入系统,经放大后炸响在荒原上空:
“七号基地的居民听好了!周崇山在救济粮里投毒!你们吃的每一口,都是变异的源头!”
声音滚过街道、掩体、废弃车辆,钻进每一个开着通风口的房间。远处传来推门声、喊叫声,还有人猛地关窗的哐当响。
第二箭射向正前方音箱。箭矢穿透振膜瞬间,音频再次爆发:
“他在通风井做人体实验!用活人测试孢子感染速度!你们以为他是救世主?他是在挑谁该死!”
人群骚动更明显了。有人大叫着往外跑,有人拍邻居的门,还有孩子哭了起来。
第三箭刚飞出去,一道黑影突然从主控室门口窜出!
季延立刻反应,猛拍控制台的紧急断电钮。整片区域灯光骤灭,只剩屏幕闪着微光。那道影子扑了个空,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是触手。
它贴着地面迅速缩回去,像是被什么力量拽走的。紧接着,走廊尽头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跑了。”阿澈从台子底下探出头。
“不是跑。”季延盯着门口的地面,那里留下了一小滩黑血,正缓缓渗进金属缝里,“是撤退。”
他抓起工具包,翻出一块备用芯片,把表盘里的证据再备份一次,塞进衣领夹层。刚做完这个动作,屋顶又传来一声爆响。
广播塔方向升起一股黑烟。
白幽的身影从浓烟中跃下,落地翻滚卸力,右手仍握着弓。她冲回主控室,一脚踹上门板,顺手把最后半截燃烧箭插进门缝当警报器。
“音箱炸了。”她靠墙站着,呼吸有点急,“信号最多维持五分钟。”
“够了。”季延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连接数...那是“方舟”通过残留信号追踪到的接收终端数量。短短几十秒,已有三百多个节点响应。
足够动摇人心了。
白幽走到控制屏前,重新搭上一支箭。她的手很稳,眼神比之前更冷。
“他还敢来?”
话音未落,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紧接着,通风口传来一阵金属扭曲的咯吱声。不是触手,是某种更大的东西正在挤压管道内壁。
阿澈抱紧膝盖,木牌贴在胸口,温度渐渐升高。
季延把声波装置残骸拖到门口,血混合着电解液顺着导槽流下。他按下启动键,一圈无形波动扩散出去。几秒后,通风口的动静停了。
“只能撑一会儿。”他说。
白幽盯着屏幕,忽然开口:“粮仓那边...画面变了。”
季延抬头。
原本的投毒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仓库。所有工人不见了,袋子整齐码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就在镜头扫过角落时,季延注意到...一袋粮食的封口处,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灰。
他放慢播放速度,截图放大。
灰迹边缘,有一枚模糊的鞋印。
白幽凑近看了一眼:“这纹路...和周崇山常穿的那种定制皮鞋一样。”
季延没说话,把图像导入“方舟”进行轮廓比对。系统很快弹出结果:相似度92.7%。
“他亲自去过。”他说。
阿澈突然站起来:“他们现在会不会去抓那些工人?”
空气安静了一瞬。
季延摸了摸表盘,想起什么,快速调出基地通讯频段列表。其中一个频道标注着“应急调度-b”,长期处于监听状态。他点开最近十分钟的录音记录。
第一条语音响起:
“b区清理完毕,目标全部处理。”
第二条:
“污染源已转移,按计划替换新批次。”
第三条:
“收到。执行净化程序,不留痕迹。”
季延关掉录音,看向白幽。
她已经拉开弓,箭尖指向门口。
“他还想抹干净。”
“那就让他知道,有些事,捂不住了。”
季延按下表盘另一个隐藏功能,将刚刚截取的鞋印图像和录音片段打包,设定为定时群发,目标是所有能接收到短波信号的私人终端。
三十秒后发送。
他抬头看向白幽:“准备再来一轮?”
她嘴角微扬:“我还剩两支震荡箭。”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金属板咔咔作响。广播塔残骸冒着余烟,像一座烧塌的旗杆。
控制台上,连接数仍在上涨。
突然,阿澈抬起头,木牌烫得他不得不松手。
“有人在靠近。”他说,“很多脚步。”
季延站起身,把最后一节电池插进声波装置。
门缝里的燃烧箭,火苗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