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界的风,没有方向。
沈芷安睁开眼的那一刻,周遭的景象已不再是命界的残垣,而是一片无光的深渊。这里没有昼夜,没有颜色,唯有无数破碎的梦影,如流沙般悬浮在空气中,不断碎裂、重组,又化作新的幻象。
她脚下是流动的梦尘,每一步都像踏进别人的回忆。耳畔响起低语,像千万个梦魂在同时呓语:“……命的起点,在梦的尽头……”
风夜的身影随即从虚影中浮现,他的命焰在这片空间中暗淡到几乎不可见。
“这里……是梦界的底层?”沈芷安声音轻颤。
风夜点头,目光深沉:“是‘无名之渊’。传说中,连天意都无法窥见的地方。”
话音落下,远处的梦海突然翻腾,巨大的气息自深渊中涌出,仿佛整个世界的意识在苏醒。梦影碎裂,化作漫天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沈芷安感到一阵冰寒——那些梦魂的情绪,是恐惧、痛苦、悔恨……
她看见自己前生的影子在梦中重演:
少女立于命书前,血泪写下誓言;
她一次次逆命、一次次重生;
而梦魂的低语也愈加清晰——
“梦之初,命之源。”
“所有逆命者,终将回归梦。”
风夜伸出手,护在她身前,他的声音在梦影翻卷中显得格外坚定:“芷安,无论这梦界是真是假,只要你信我,我们就能走出去。”
沈芷安抬眼看他,却忽然发现——风夜的身影在扭曲。
一个一模一样的风夜,从她背后走出,唇角带着微笑,眼神冰冷:“走出去?你确定你还记得什么是真实?”
风夜与“梦风夜”同时存在,呼吸、神情、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沈芷安心中一震,这正是梦界最可怕的幻化——“双身镜梦”。
“风夜,不要说话。”她闭上眼,五心朝天,调动梦焰。梦焰燃起时,她的识海开始震荡——一片又一片梦影涌入脑海,她看见自己过往三劫的全部历程。
血色的婚纱、坠落的星台、命魂碎裂的夜晚……
梦与记忆交织,她差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
那两个风夜同时向她伸出手,一个低声道:“是我。”
另一个也轻声重复:“相信我。”
梦焰的光摇晃不定。沈芷安心口疼得几乎窒息。
“梦界……”她低喃,“连信念都能伪造。”
忽然,她咬破指尖,血滴落在梦焰中,光芒骤然炸开。
她看着两个风夜,声音冷静而清澈:“梦可乱形,却乱不了心。我的风夜,不会让我怀疑自己。”
话音落下,梦焰暴涨,照亮了虚空。
假风夜的身影瞬间扭曲,化作无数碎梦散去。真风夜踉跄上前,伸手扶住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又赌对了。”
沈芷安微笑:“不是赌,是心认得路。”
可就在两人重聚的那一刻,梦界的深处传来低沉的呼吸声,像是一头巨兽从沉睡中苏醒。整个梦之渊开始颤动,无数碎梦聚拢、蠕动,最终汇聚成一个无面的人影。
那人影庞大到无法测度,立于梦海之上,形如雾,又似无数命魂的堆叠。
他开口的瞬间,声音如天启降临——
“你们,是谁?”
沈芷安的心跳几乎停滞。
风夜上前一步,冷声道:“我们来自命界,逆天而来。”
那无面者的声音响起,混合着千万梦魂的哭笑:“命界……命界……呵呵,原来我依旧在梦中啊。”
沈芷安抬头问:“你是谁?”
那人影缓缓低下头,声音如同天地崩塌般轰鸣:
“我是‘无名者’——第一命。”
梦海在瞬息间暴涨,整个梦界都随之震荡。
“第一命?”沈芷安的瞳孔骤缩。
那正是传说中的存在——在天意形成之前,便已存在于混沌中的“命”。
无名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冷意:
“命不过梦之一部分。是梦生了命,是命造了梦。你们的所谓‘天意’,不过是梦的倒影。”
梦之渊的边缘崩裂,梦魂如潮水般倒退。
沈芷安与风夜被那股无形的梦力推得连连后退。
风夜怒喝:“我们逆命而来,不为梦,不为天,只为真!”
无名者轻笑:“真?若梦生天,天生命,你们的真又属于谁?”
沈芷安忽然明白——这不是在争斗,而是在试炼。
梦界在以“心识”审判他们。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梦焰再次升起,点燃整个梦海。
梦焰之光中,无数梦魂痛苦地尖叫,又渐渐平息。
沈芷安睁眼的瞬间,梦界的漆黑被光穿透。她看到在无名者的身后,竟漂浮着成千上万被抹去的命魂——那些名字消失的人,正是命书中被“天意”删除的存在。
她低声呢喃:“这……就是命的遗忘之地。”
风夜的手握紧她的指尖:“我们该做的,就是带他们回去。”
无名者凝视着他们,缓缓抬起无面的头,声音低沉如梦的尽头——
“若想回归命界,先走完梦的九层。
每一层,都是一段被遗忘的命。
若能走到尽头,你们便见证真正的‘命之始’。”
说完,他的身影如雾散去,梦界骤然分裂出九道光门。
每一道门后,都是一个新的梦境世界,仿佛九重轮回。
沈芷安望着那些光门,心中隐隐发寒——
她知道,从此刻开始,他们踏入的,已不再是幻梦,而是命的原初梦。
风夜伸出手:“一起?”
沈芷安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轻声回应:“一起。”
两人携手迈入第一道光门。
梦海寂静,光芒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在那即将封闭的梦门中,传来“无名者”低沉的呢喃:
“梦始于命,命终于梦……若要重生,先坠入无名。”
光灭,梦静。
梦界重构之旅,自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