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雾隐林深处行进,周遭的景象便愈发诡异。灰白色的瘴气浓稠得如同实质,伸手难辨五指,其中蕴含的剧毒足以在数息间蚀穿普通人的肺腑。但对惊轲而言,这不过是寻常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无声无息,只有玄衣衣袂偶尔拂过湿冷的枝叶,发出轻微的沙响。
他刻意释放出自身的气息,并非强大的威压,而是一种独特的、与这片死寂毒林格格不入的生命韵律,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缕微火,吸引着潜藏的飞蛾。目标明确——引那“鬼新娘”现身。
空气粘滞得如同胶水,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突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怨气毫无征兆地从左前方弥漫开来!那气息并非实体,却仿佛能冻结灵魂。
来了!
惊轲瞳孔微缩,身形瞬间由静转动!足尖一点,飞燕三叠的轻功身法让他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轻盈地向侧后方飘开数丈。
嗤啦!
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数根坚韧如铁的黑色藤蔓被一道凌厉无匹的锐气瞬间斩断!断口平滑如镜,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一道刺目的红影,如同凝固的鲜血,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他刚才的位置上空。宽大的血色嫁衣无风自动,垂落的盖头遮住了面容,只有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恨与死寂,牢牢锁定着惊轲。
“姐……姐姐?”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从那红影盖头下传来。那声音,分明是男子的嗓音!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和极度的困惑。
惊轲心中一凛。鬼新娘……是男人?
红影微微晃动,似乎想靠近,却又带着某种迟疑。盖头下,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红纱,死死盯着惊轲的脸,更确切地说,是盯着他面具上方露出的眉眼。
“是你吗……姐姐?你……你回来了?”那声音里的颤抖变成了狂喜,又夹杂着浓重的悲伤,“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这林子好冷……好黑……我找了你好久!”
惊轲瞬间明了。这“鬼新娘”,因为把自己当成了姐姐?这便是他之前袭击铁剑卫后,又放过自己的原因?
“那个……”惊轲开口,声音低沉平稳,试图穿透对方的幻境,“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姐姐。”
这平静的声音,却像是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姜隗脆弱的幻梦泡泡。
“不……不对!”姜隗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戾气,之前的脆弱瞬间被狂怒取代,“声音……声音不对!你是谁?!你竟敢冒充我姐姐!亵渎!不可饶恕!”
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取代了迷茫!悬停的红影骤然消失!
快!快得超越视觉的极限!
惊轲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劲风直袭面门!他甚至来不及完全拔枪,本能地将内力灌注双臂,双臂交叉于前,硬撼这一击!
嘭!
一声闷响,惊轲只觉双臂传来一股沛然巨力,夹杂着阴寒刺骨的内劲,震得他气血翻涌,整个人向后滑退数丈,脚下犁出两道深沟!好强的力量!这姜隗看似瘦弱,力量却大得惊人!
“我去,看起来瘦瘦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红影如影随形,盖头下那双眼睛已变得赤红一片,充满了疯狂的杀意!他手中的红伞猛然旋开,伞骨边缘竟弹射出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锋利刃口!那伞,既是盾,亦是刀轮!伞柄一抽,竟抽出一柄细长、通体暗红、宛如凝固血丝的诡异长剑!
伞剑齐出!红伞旋转切割,带起凄厉的破空声,笼罩惊轲上半身;暗红细剑则如同毒蛇吐信,刁钻狠辣地直刺惊轲肋下空门!攻势连绵不绝,配合着他那鬼魅般飘忽不定的身法,将惊轲完全笼罩在一片致命的红影之中。
惊轲眼神一凝,无名心法急速运转,内力奔涌。易水歌发动!一股灼热的力量瞬间充盈四肢百骸,驱散侵入的阴寒内劲。他不再保留,右手在腰间一抹,冷香枪那冰冷沉重的枪身已然在手!
“八方风雷!”惊轲低喝一声,长枪如怒龙出海,枪尖震颤,瞬间抖出漫天寒星,每一星都蕴含风雷之势,精准无比地点击在旋转切割的红伞边缘和刺来的剑尖之上!
叮叮当当!密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在林间炸响!火星四溅!惊轲的枪法大开大阖,刚猛霸道,以力破巧,硬生生将姜隗诡谲连绵的伞剑合击挡了回去!
姜隗身形一滞,似乎没料到对方枪法如此刚猛迅捷。但他眼中的疯狂更甚,身形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红色残影,真身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惊轲侧后方,细剑无声无息地刺向惊轲后心!同时,他周身浓稠的毒雾仿佛受到牵引,剧烈翻滚起来,试图侵入惊轲口鼻耳窍!
然而,惊轲对毒雾的完全免疫,鬼娘子……现在应该叫鬼公子了,他的技法毫无作用!惊轲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毒雾的流动轨迹。
“哼!”惊轲冷哼一声,飞燕三叠身法再展,身形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要害,冷香枪顺势一个回旋,枪尾如重锤般狠狠砸向姜隗腰腹——九曲惊神!
姜隗红伞急收格挡。
嘭!巨大的力量将他震得倒飞出去,撞断了一根碗口粗的怪树。
惊轲得势不饶人,四时无常!冷香枪瞬间消失,腰间长虹剑已然出鞘!剑光如电,带着切割空间的锋锐,直指刚刚落地的姜隗咽喉!这一剑快、准、狠,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姜隗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骇,红伞仓促张开格挡。
嗤——!
锋锐无匹的剑尖竟在坚韧的红伞面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剑气透入,割裂了姜隗肩头的红衣,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啊——!”受伤的痛楚似乎更加刺激了姜隗的疯狂,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盖头被激荡的内劲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苍白、瘦削、五官依稀能看出原本清秀但此刻因怨恨和毒素侵蚀而扭曲的年轻男子的脸。他眼中的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攻势更加狂暴,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