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试接连获得“优评”,萧无涯已然成为此次内门预选中最引人瞩目的黑马。广场上的目光聚焦于他,充满了惊叹、好奇、嫉妒,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然而,萧无涯依旧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深知,这最后的**第三试“心魔考验”,或许才是对他而言最为凶险的一关。
灵力可修,剑招可悟,唯有人心深处的恐惧与执念,最难勘破。而他身负血海深仇,体内更蛰伏着至凶煞气,心魔之烈,远非常人可比。即便有《清心诀》护持,亦不敢有半分大意。
考核地点移至广场北侧一座古朴的石殿前。殿门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镜面模糊不清,仿佛蒙着万古岁月的尘埃,却又隐隐倒映着下方每一个人的身影,显得诡异而神秘。此乃蜀山法宝——幻心镜。
主持此关的是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异常深邃的灰袍长老。他声音沙哑地宣布规则:“入此殿者,将受幻心镜照耀,堕入自身心魔幻境。幻境之中,尔等所见所感,皆为心神映射,真实无比。或沉沦,或破障,皆在一念之间。坚持一炷香时间心神不溃,即为合格。若能勘破幻境本源,更是优评。”
规则简单,却令所有弟子面色发白。直面内心最深的恐惧或欲望,稍有不慎,便可能道心受损,甚至留下永久阴影。
弟子们依次忐忑不安地走入石殿。很快,殿内便传出各种异响: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嘶声尖叫,有人狂笑不止,更有人浑身颤抖,冷汗淋漓,仿佛正在经历无比恐怖之事。不断有弟子被执事弟子搀扶出来,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显然已然失败。
赵乾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萧无涯一眼,迈步走入殿中。殿内先是沉寂片刻,随即传出他愤怒的咆哮声:“滚开!假的!都是假的!我赵乾岂会败于你这废物之手!杀!!”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暴戾,显然幻境映照出了他最大的执念与恐惧。不过,他的咆哮声虽然激烈,却并未很快停止,似乎仍在挣扎对抗。
轮到林风,他进入后,殿内传出他焦急的呼喊声:“爹!娘!不要走!师妹!小心!”似乎陷入了关乎亲人朋友的担忧幻境之中。但他的声音虽急却并不慌乱,带着一股保护欲和坚定。
终于,轮到了萧无涯。
他平静地走到殿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端坐的玉衡真人和紫阳真人。两位真人目光沉静,均对他微微颔首,带着一丝鼓励与期待。
萧无涯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一步踏入了昏暗的石殿。
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隔绝。
昏暗的大殿中央,那面巨大的幻心镜微微倾斜,镜面仿佛活了过来,荡起一圈涟漪,一道朦胧而冰冷的光束瞬间笼罩了萧无涯!
刹那间,天旋地转!
周遭景象剧烈扭曲、变幻!石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无比熟悉、刻骨铭心的场景——
**青牛村!**
夕阳如血,映照着熟悉的茅屋、篱笆、村口的老槐树。然而,此刻的村庄却不再是记忆中的安宁祥和,而是化作了**人间炼狱**!
冲天的火光吞噬着房屋,浓烟滚滚!村民熟悉的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地面上血迹斑斑,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无涯哥哥…快跑…”一个小女孩的虚弱声音传来,萧无涯猛地转头,看见邻居家的小花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截断裂的篱笆。
“不——!”萧无涯心脏骤缩,目眦欲裂,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
但下一刻,更令他神魂俱颤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影煞**那狰狞的身影,正站在他家那小院的门口,手中提着的——赫然是他**母亲**毫无生气的头颅!母亲的眼睛圆睁着,似乎还在望着他,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不舍。
“娘——!”萧无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无尽的悲痛、愤怒、仇恨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丹田内的剑胚煞气受到这极致负面情绪的引动,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炸开!灰色的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出,瞬间将他周身笼罩,双眼变得一片血红!毁灭一切的欲望充斥了他的脑海!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朝着影煞扑去!煞气在他手中凝聚成利爪,撕裂空气!
幻境中的影煞发出桀桀怪笑,将母亲的头颅随意扔开,化作一道黑影迎了上来:“来啊!让你的仇恨吞噬你!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吧!哈哈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贴肉佩戴的**阳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明亮!一股沛然莫御的**清凉之气**如同九天甘霖,瞬间灌入萧无涯几乎被仇恨火焰烧灼殆尽的神魂深处!
《清心诀》的经文如同洪钟大吕,自发地在他心间轰然回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清虚道长临终前的谆谆教诲仿佛就在耳边:“无涯…活下去…走正道…”
紫阳真人的点拨浮现脑海:“煞气是工具…非是复仇之刃…心不清…则剑不正…”
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母亲温柔的笑容、清虚道长的守护、小石头的友情、林风的仗义、甚至铃星那包桂花糖糕的微甜——如同星星之火,在阳佩清光的护持下,顽强地抵抗着无边恨意的侵蚀。
“不!!!”萧无涯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但那不再是纯粹的发狂,而是带着一丝挣扎与清醒!
他看到了!他看到“母亲”的头颅落地后,并未流血,反而化作缕缕黑气消散!他看到“影煞”的攻击虽然凌厉,却缺乏真正的杀意,更像是在引诱他释放煞气!
这是幻境!是幻心镜根据我记忆和恐惧编织的幻境!
它要的不是杀我,而是要让我**自我毁灭**!让我被自己的仇恨和煞气吞噬!
一念通明,幻境虽未立刻破碎,但其真实性已然大打折扣。
萧无涯猛地停下扑击的脚步,任由那“影煞”的攻击穿透自己的身体——果然,只有冰冷的幻觉触感,并无实质伤害。
他不再去看那凄惨的村落景象,不再去听那哀嚎惨叫,而是猛地闭上了双眼!
全力运转《清心诀》!
识海之内,观想再现——青牛村炊烟袅袅,安宁祥和!那才是他真正想要守护的记忆!那才是他的“本心”!
任凭外界幻境如何凄风苦雨,我自守定灵台方寸之地!
轰隆隆!
幻境似乎因他的“醒悟”而变得更加狂暴,景象扭曲变幻,试图衍生出更可怕的场景。甚至开始攻击他的道心:
“你忘了血仇了吗?”
“清虚因你而死!”
“你不想报仇吗?”
“释放力量!杀戮才是你的归宿!”
种种诱惑与拷问,直击心灵最脆弱处。
但萧无涯心志已坚。他如同怒海狂涛中的礁石,任凭冲击,岿然不动。阳佩清光守护在外,《清心诀》定神在内,那狂暴的煞气渐渐被重新收束、安抚,虽依旧汹涌,却已重回掌控。
他甚至以心神引导那被驯服的煞气,反过来冲刷向幻境!冰冷死寂的煞气过处,那些血腥恐怖的幻象竟如同冰雪遇阳般纷纷消融、褪色!
“我心有锚,魔念难侵。”
“幻由心生,亦由心灭。”
萧无涯于心中默念,声音越来越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周围的惨叫、火光、血腥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黑暗降临,随即又渐渐亮起。
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座空旷的石殿之中,头顶的幻心镜镜面恢复了模糊平静,那笼罩他的冰冷光束已然消失。
一炷香时间,已过。
他不仅坚持了下来,更在最后时刻,反向冲刷,几乎**勘破**了幻境本源!
殿门缓缓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萧无涯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清澈深邃,仿佛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洗礼。脸色虽然有些苍白,气息却异常平稳,甚至比进入之前更加凝练通透。周身那淡淡的煞气收敛无形,再无半分躁动。
殿外,一片死寂。
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们大多经历了恐怖的心魔,出来时狼狈不堪,何曾见过如此平静,甚至眼神更加明亮的人?
高台上,那位主持的灰袍长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于极致恨意中唤醒本心,以静制动,以正克邪,更反客为主,几欲破幻!道心之坚,前所未见!优评!
又是优评!三试连优!
玉衡真人与紫阳真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欣慰与震撼。
萧无涯平静地走出石殿,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第三试,心魔劫渡。
剑心,至此真正圆满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