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一支烟扔唐乾怀里,“老唐,侦破工作就像前线侦查,机会稍纵即逝,有线索就要动起来。等你过来,说不定我已没有大脑高速运转的激情。”
“激情?你总整这奇怪的词儿,那我还审不审乐家福了?”
“审啊,最后拍板还得靠你。等把穆连城请回来,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撬开他的嘴,再跟乐家福交代的对比分析,实在不行,给乐家福透露穆连城落网的消息。”
“等他心惊肉跳,方寸大乱之际,你乘虚而入,一举拿下它。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捣匪巢定叫它地覆天翻!”
“好?哦!”
唐乾拿下嘴里的烟,“你脸皮真厚,自己给自己叫好啊?”
“老唐,回去准备准备,别等到审讯的时候掉链子。”
“嘿!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我老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二处预审的头子。”
“你可别是个嘴把式!”
“哼,等着瞧好吧你!”
唐乾腆胸叠肚大步离去,万善吐了一口茶叶末,“累死你个老帮菜,我动脑子你也别闲着。”
下午曲香云到保卫局辨认死者,连哭带嚎,躺在地上四脚朝天乱蹬,双手在空中乱抓,充分展示泼妇的战斗力。
哭闹半小时,擦干眼泪打听杀害女儿的凶手,一口咬定就是穆连城这个兔崽子干的,骂了两个小时。
万善没出面,只在门口看了几眼曲香云的面相,三眼露白颧骨高耸,两腮无肉,薄唇如刀,锁眉吊梢眼。
一张干瘪的老苦瓜脸。
对话时眼神飘忽不定,姿态做作表情夸张,配合大开大合的手势,表演型人格。
印见微说有个叫粱昌的找他,粱昌是小舅粱英豪的大儿子,家里还有个小儿子叫梁盛。
“大昌,你怎么过来了?”
“表哥,我爷听说表嫂怀了,让我送点人参和野猪肉过来。”
粱昌一边说一边要拆绑麻袋的绳子,万善拿烟塞他手里,“别拆了,一会儿拿回家。”
“哦,表哥,嫂子怀孕咋不告诉家里一声。”
“刚怀上没多久,寻思等胎稳一点再说,谁告诉你的?”
“我爸有事儿找大姑,电话里大姑说的,要不然家里还不知道呢。”
“先喝点水,你怎么过来的?”
“一大早搭牛车来的,晃悠四个来点,找到这儿都下午了。”
“走,带你垫一口。”
粱昌局促地搓手指,“不用善哥,我带干粮了。”
“我是你哥,到我这儿饿肚子怎么行,走,别夹咕啊。”
郭师傅一脸严肃指点徒弟配菜,万善笑着说:“郭大厨传艺呢,挺像样儿呢。”
“老万,你到后厨是……中午没吃饱吗?我再给你掂俩菜。”
“不用,我表弟过来看我错过饭点,我寻思带他来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挂面咸菜,外面手艺哪有你的正宗。”
郭胖子脸上冒油光,手指梳几下头,“嘿嘿,这话说的,剩点福根儿,不嫌弃就弄个折箩。”
“别占了你们带回家的饭盒,下点挂面就行。”
大锅饭总是会剩,剩的多晚上回锅继续,剩的少是食堂默认的福利,带回家给孩子吃。
一包烟下面压着粮票和钱,郭胖子只拿了烟,“钱收回去,剩菜要什么钱?”
一盆挂面,三个鸡蛋,盖住盆口的菜码,看的粱昌咽口水。
妈呀,保卫局伙食太好了,这么多鸡蛋和肉,除了过节平常都吃不上。
厨房小徒弟也感激万善来了,师父没空训他,还能偷会儿懒。
郭师傅跟万善坐长凳上抽烟,“听说你们最近查绣花鞋案子?”
“嗯,你们食堂都知道了?”
“是特务吗?”
这位也是一双绣花鞋的忠实读者,万善吐出一口烟,“暂时没发现是特务,涉及到私人恩怨。老郭,多了不能说,警务保密纪律。”
“我懂,不是特务就行。”
回到五组,万善在大办公区严厉批评所有人,制度学狗肚子里去了。
严格遵守警务工作保密规定,不得将警务工作秘密透露给无关人员。案件侦查、警力部署这些信息一旦泄露,会对警务工作造成严重影响。
所有人包括出外勤的,明天上交学习警务保密心得,不得少于一千字。没有法不责众这一说,谁嘴巴不严,所有人一起受罚。
五组案情侦破工作,离开五组不许讨论,谁要再犯,让他拿大喇叭到省厅大院公开念检讨书。
“老万,发这么大火?让他们下回注意就行了。”
“老唐,你也要写,我监督。多少次特务和罪犯逃脱,就是思想上放松,无组织无纪律,大事乱传,小事乱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我也写?你简直分不清谁是大小王了。”
“那我就在大会上提一提这个问题的紧迫性和严肃性,组织你们学习。”
唐乾双手往外虚推,“行行行,我惹不起你,我去技术科看鉴定报告。”
下班路上,粱昌突然说:“善哥,你今天好威风。”
“大昌,批评他们不是耍威风,是让他们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是警察铁的纪律,关系到抓捕罪犯和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来不得半点马虎。”
粱昌没太听懂,低着头走了一会儿,“善哥,我不想种地了,想进城找个活儿干。”
“那你说说,你会做什么?想做什么?”
“我不像梁盛那么会读书,他上了高中明年参加高考,我只会种地。一年下来领完粮食,到手就几块钱。”
粱昌的头越来越低,背也跟着弯下来,“我想挣钱,让家里日子宽裕点。”
万善推着车,“今天是什么事儿让你萌生出这种想法?”
“我就看食堂里小年轻,边干活边哼哼歌,吃得还好,那样的日子多有奔头。”
“嗬?人家刮土豆皮摘豆角,杀鱼剁骨头洗菜都要半年,切墩儿两年,后面学习配料、火候才能上灶,你再有悟性最少两三年,笨一点五年都学不明白。”
“你还要学吗?”
粱昌鼓起勇气,“善哥,我知道食堂大师傅照顾你才给我那么多菜码和鸡蛋,但是我想学厨子。”
万善用手在他头上搓了几把,“傻小子,等我问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