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楚威没了将刀递给楚休时的智珠在握,焦躁地来回踱步。
地上的瓷器碎片,是刚才他愤怒之下,怒了一下打碎的。
王德福在一旁躬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残局。
就在这时,又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情比上一个还要惊惶。
“陛……陛下!天大的事!天大的事啊!”
楚威猛地转过身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的问道:
“他又怎么了!是不是把高远给剁了!”
小太监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快要昏厥,拼命摇头。
“没……没杀!”
“九殿下他……他说……”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将鸿胪寺门口发生的新变故,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九殿下说,要亲自护送大周使团回国,去……去大周都城玉京,当面向大周皇帝赔罪!”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楚威的手松开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
王德福手里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赔罪?
去玉京赔罪?
楚威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恐怖的画面。
这个逆子,带着那个叫幽七的怪物,在玉京城的金銮殿上,当着大周满朝文武的面,拧下大周皇帝的脑袋……
这个逆子,潜入大周皇帝的寝宫,严刑逼供大周皇帝,问出了所有军事机密,然后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皇宫……
这个逆子,把大周皇帝的头骨做成最新的黄金恭桶,千里迢迢送回来给自己当寿礼……
一幕比一幕惊悚,一幕比一幕疯狂!
这哪里是去赔罪!
这是要去刨人家的祖坟啊!
那大周上下不得倾巢而出,覆灭大夏,为大周皇帝报仇?
而且,他可以想到的是,大周皇室和权贵,都会打着复仇的旗号,谁要是灭了大夏,谁就是大周和大夏的新帝。
如此一来......
就在楚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
一旁的王德福,忽然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惊恐与“钦佩”的复杂神情。
他猛地跪了下来,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激动,歌颂道:
“陛下!老奴……老奴明白了!”
“九殿下这是……这是孝心感天啊!”
王德福抬起头,老泪纵横地分析道:
“为了不让您为战事烦忧,为了大夏的安宁。”
“九殿下他不惜以万金之躯,亲入虎穴,以身犯险啊!”
“这……这是何等的担当!何等的孝心!”
“噗——”
楚威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指着王德福,嘴唇哆嗦,想骂一句“你懂个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孝心……
好一个孝心感天!
他这是要替朕掘好坟墓,再把邻居也一并拉来陪葬啊!
楚威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干笑,笑声嘶哑,比哭还难听。
他生出来的,不是一头疯狗,也不是一头猛虎。
他生出来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怪物!
这个怪物,百无禁忌,谁惹他,他就要戏耍玩弄谁。
直到对方崩溃,死亡,方才罢休!
就在楚威心神激荡,濒临崩溃之际,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声音清晰而响亮。
“陛下,镇北大元帅,九殿下求见!”
楚威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在刹那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个逆子来了!?
他来干什么?
来向自己“请功”吗?
还是来“辞行”?
楚威僵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步走进大殿。
楚休依旧是一身素袍,神情恬淡,仿佛刚刚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他走到殿中,对着楚威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跪拜大礼。
“父皇,儿臣知晓您为大周之事烦忧,寝食难安。”
“此事因儿臣而起,全是儿臣思虑不周招惹了祸端。”
楚休抬起头,目光清澈,充满了孺慕之情道:
“儿臣不忍见父皇如此操劳。”
“父皇封了儿臣镇北大元帅,那儿臣就要担负起父皇的这份信任。”
“儿臣已决定,明日便启程,亲赴大周玉京。”
“替父皇,替大夏,向大周皇帝陈情赔罪。”
“定会化解干戈,还父皇一个朗朗乾坤,让您再无忧虑。”
他看着面色惨白的父皇,脸上露出一个纯净无比的笑容。
那笑容里,满是让楚威肝胆俱裂的真诚。
“父皇,您就安安心心在宫里,等着儿臣的好消息吧。”
手,在颤抖!
心,在揪痛!
帝王无情。
楚威猜忌所有人,提防着所有儿子,害怕他们为了早登皇位,对他下手。
更是被楚休的一系列恐怖行为搅得心绪大乱,胡思乱想,畏惧忌惮。
可面对这个儿子真诚的眼神和话语。
他,身为父亲的那一丝丝情感,还是冒出来了一下。
让他有些不忍。
不管楚休做的事情多么恐怖。
但打的都是孝顺的旗号,对他带来了一系列的好处,解决了不少的烦恼。
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安神汤,喝了效果是真好。
楚威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就在楚休那期盼的眸子暗淡下去,他终于是缓缓开口,说出了四个字:
“保重身体......”
那双纯净的眸子,瞬间绽放了激动地华彩。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保重身体,父皇也要保重龙体。”
“父皇,儿臣告辞!”
楚休站起了身,兴高采烈的朝外跑去。
那欢喜雀跃的劲儿,仿佛大周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而是能够让父皇开心,他就开心的福地。
楚威嘴唇再次颤动,可直到楚休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
王德福最是懂楚威,心中感慨了一下这奇怪的父子情后,笑着柔声宽慰道:
“陛下,九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自幼在冷宫长大都没事,想来定能从大周安然归来。”
冷宫......
这两个字,如利刃捅入了楚威的心脏。
想到楚休那弱不禁风的身体,走几步都喘息的病态。
这都是他做的孽啊!
愧疚之意,充斥了楚威的心头。
他......错了......
就在这时。
一名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神情异样,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恐惧禀奏道:
“陛......陛下,镇北大元帅请奏,望陛下将蛮王做成的黄......黄金马桶交给他。”
“他要用此物,当......当做......礼物,赠与大周皇帝做......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