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再次成为刑场,只是这一次,没有冰冷的刑具,没有刺骨的冰水,只有一盒看上去平平无奇、色泽深褐的药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浓烈草药与一丝奇异腥气的味道。
赫连桀被粗暴地按回床榻,右手腕再次被那条熟悉的白色牛皮绳固定于床柱。他不再挣扎,碧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一具即将承受酷刑的破败躯壳。
秦姑姑亲自打开了那盒名为“凝髓膏”的药罐。她用玉签取出一大块深褐色的膏体,那膏体质地粘稠,在烛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光泽。
“王爷恩典,赐药疗伤。侧夫,忍住了。”她的声音依旧平板,手下却毫不迟疑,将那药膏厚厚地敷在赫连桀那只惨不忍睹、刚刚经历冰水冲刷的右手掌上。
药膏触体之初,只是一片沁人的冰凉,甚至暂时压下了那火辣辣的疼痛。
赫连桀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疑惑。
然而,这短暂的舒缓仅仅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那沁凉骤然变质!一股难以形容的、尖锐的刺痛猛地从伤处爆开,仿佛那药膏瞬间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细密冰冷的钢针,凶狠地朝着他皮开肉绽的血肉深处钻去!
“呃!”赫连桀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半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刺痛迅速加剧、蔓延,不再是停留在表面,而是如同有其生命般,疯狂地朝着他的骨头缝里钻!仿佛真的有无形的蚂蚁,带着冰寒的毒刺,钻入他的骨髓,开始疯狂地啃噬、搅动!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冲破了赫连桀死死咬住的牙关,响彻整个听雪阁!他整个人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猛地剧烈抽搐、挣扎起来!额头、脖颈瞬间青筋暴起,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那不是单纯的皮肉之苦,那是源自骨骼最深处、神经最末梢的、足以逼疯任何人的酷刑!凝髓膏,名副其实!
“按住他!”秦姑姑冷声命令。两名健硕的侍从立刻上前,死死压住赫连桀疯狂扭动的肩膀和身体。
牛皮绳因他疯狂的挣扎而深深勒进腕肉里,磨出血痕,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那份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右手那噬髓裂骨的痛苦彻底淹没!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他嘶吼着,哭喊着,语无伦次,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身体在床榻上癫狂地扭动撞击,试图用任何方式转移那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
秦姑姑却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均匀,确保每一寸伤处都被那可怕的膏体覆盖,甚至用细布稍稍包扎,仿佛在进行一项再寻常不过的疗伤工序。
“王爷吩咐,需敷足一个时辰,药力方能深入骨髓,彻底根治旧伤。”她做完一切,退后一步,看着床上如同陷入最可怕梦魇般挣扎惨嚎的赫连桀,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侧夫,安心受着吧。”
说完,她竟带着侍从退了出去,再次将赫连桀独自一人留在人间地狱之中。
房门合上,隔绝了大部分惨叫声,但那绝望的哀嚎和身体撞击床板的闷响,依旧隐约可闻。
赫连桀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痛苦。那冰冷噬髓的剧痛一浪高过一浪,毫无间断,疯狂地摧毁着他的意志。他眼前阵阵发黑,无数次濒临昏厥,却又被那极致的痛苦强行拉回清醒。
就在这无休止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裂的痛苦风暴中——
他耳廓深处,那粒被秦姑姑秘密塞入的、冰冷坚硬的微小异物,在凝髓膏带来的极致痛苦和身体剧烈的高热颤抖中,似乎……微微发热了?!
起初那感觉极其微弱,几乎被噬骨的痛苦完全掩盖。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一点热度竟越来越清晰!它不像体表的灼热,而是一种奇异的、从耳道深处弥漫开来的温热,仿佛那粒死物被他的痛苦和体温激活了一般!
紧接着,那发热的异物竟开始极其轻微地振动!
非常非常细微的振颤,如同蜂鸟的翅膀,频率极高,贴着他的耳骨内部,带来一种诡异的、酥麻的痒意!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在这极致的肉体痛苦中,显得格外突兀和骇人!
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在干什么?!
巨大的惊骇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那噬髓的痛苦!赫连桀的挣扎有一瞬间的停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混乱!
是毒药发作?是某种控制人心的邪术?还是……秦姑姑留下的、与那土药膏一样的、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剧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将他那短暂的惊骇吞没。他重新陷入痛苦的翻滚和嘶嚎中,但那耳中异物持续不断的发热和细微振动,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牢牢钉在他的意识里,与那噬髓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一个时辰,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听雪阁的门再次被推开,秦姑姑带着人进来时,赫连桀已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眼神彻底涣散,嘴角残留着白沫和血丝,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敷药,而是最残酷的刑求。
右手的包扎依旧,但那可怕的“凝髓”之痛似乎正在缓缓褪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和虚无。
秦姑姑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示意医官上前换药。
而就在这意识模糊、身心俱疲的恍惚之际,赫连桀仿佛听到,那持续振动了一个时辰的耳中异物,极其轻微地“咔”了一声。
仿佛某种机括运行到了终点。
然后,那一点温热和振动,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骤然消失了。
只剩下耳道里一片空荡的死寂,以及那被无限放大的、自己心脏虚弱不堪的跳动声。
和那盒刚刚被换下的、散发着残余腥气的“凝髓膏”。
那异物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