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的铁门再次开启时,带进来的不是食物,而是更刺骨的寒意。
两名冰凰卫无声踏入,如同索命的幽魂。没有审讯,没有问话,其中一人直接上前,钳制住赫连桀因寒冷和虚弱而几乎无法反抗的身体,另一人则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塞子,将里面冰蓝色的液体,强行灌入他口中。
那液体极寒,入口的瞬间,仿佛连喉咙都要被冻裂。赫连桀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死死按住,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并非冻结,而是如同万千冰针同时穿刺、溶解般的剧痛!
“呃——!”他身体猛地弓起,额角脖颈青筋暴突,深碧的眼眸瞬间布满血丝。
这并非寻常的毒药,而是凌玄霜以自身精纯冰息炼化的“寒髓引”,专为摧毁经脉、蚀磨意志而生。药力化开,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冰棱的虫豸,钻入他四肢百骸,与他体内原本的药鞭余毒、眉心的冰息,以及石片那微弱的热流,疯狂地绞杀在一起!
比之前任何一次痛苦,都更烈,更沉,更令人绝望。
冰凰卫松开他,如同丢弃一件废品,漠然退出了暗牢。
铁门合拢,将赫连桀重新抛回绝对的黑暗与这新一轮的、来自内部的酷刑之中。
他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背上的伤痕,带来叠加的痛苦。寒髓引的药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肆意破坏,所过之处,经络如同被冰刃寸寸割裂,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冰与火的极端感受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撕碎。
眉心的冰息被这外来寒毒引动,愈发活跃,如同在他识海中掀起冰风暴。而石片那点可怜的热流,在这狂暴的寒毒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被压制得几乎熄灭,只能勉强护住心脉一线,让他不至于立刻毙命。
(凌玄霜……你要……磨灭我……)
意识在无边苦海中沉浮,破碎的念头如同浮木,时隐时现。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混合着那寒髓引带来的、诡异的冰寒气息。
不能昏过去!昏过去,就真的完了!
他凭借着一股近乎本能的顽强,拼命催动着那丝微弱的热流,引导着它,在寒毒肆虐的经脉缝隙中艰难穿行,如同在暴风雪中护住最后一星火种。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寒毒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或许是药力被身体吸收了一部分,又或许是石片的热流终究起了些许作用。但痛苦并未消失,只是从剧烈的撕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刀割肉般的折磨。
他瘫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湿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融化的冰霜,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中,他袖中那枚一直沉寂的黑石,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那悸动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频率,与他体内肆虐的寒毒,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赫连桀猛地睁大眼睛,涣散的精神因这突如其来的异状而强行凝聚。他艰难地挪动手臂,将黑石取出,紧紧握在掌心。
冰冷依旧。
但当他引导着体内那被寒毒压制到极致的、石片的微弱热流,尝试着触碰黑石时——
异变陡生!
那黑石不再是毫无反应,而是像一块干燥的海绵遇到了水滴,开始缓慢地、贪婪地……吸收他体内那肆虐的寒毒!
不,不仅仅是吸收!
那寒毒被吸入黑石后,并未消失,而是经过某种难以理解的转化,再反馈回他体内时,竟变得……温顺了些许?虽然依旧冰冷刺骨,带着破坏性,却少了几分那股属于凌玄霜的、霸道的掌控意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可供引导的寒性能量?
这发现让赫连桀心脏狂跳,几乎不敢相信!
这黑石……竟能转化凌玄霜的寒毒?!
是福?是祸?
他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尝试起来。他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引导着体内那被黑石转化后、变得略微“温和”的寒流,小心翼翼地,尝试着与石片那微弱的热流融合。
冰与火,在他近乎破碎的经脉中,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笨拙而危险的接触。
“噗——”
剧烈的冲突让他再次呕出一口黑血,身体痉挛不止。
但这一次,他眼中却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寒毒蚀心,九死一生。
而这绝境之中,似乎……被他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暗牢之外,风雪依旧。
云舒被囚于刑房偏室,面对秦姑姑的审问,精神已近崩溃,语无伦次。
苏墨珩立于听竹轩窗前,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云舒的凄厉哭喊,面无表情,唯有袖中那枚侍君玉牌,被攥得死紧。
棋盘之上,又一颗棋子,即将被无情抹去。
而冰牢深处那头濒死的困兽,却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开始了与毒共舞的、疯狂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