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翠阁西厢的第五日,晨光未能穿透玄铁窗棂,只在室内投下斑驳的灰影。赫连桀盘坐于厚毡,周身气息如寒潭死水,唯有眉心微不可察地蹙着——那缕新生的冰寒气流正在经脉中逆行冲撞,试图吞噬昨日刚被黑石转化驯服的部分。
(贪得无厌……)
他攥紧怀中黑石,感受着刻痕处传来的细微吸力。这石头像活物般挑剔,只肯汲取最精纯的寒毒,却对失控的暴戾气息置之不理。昨夜强行突破第三处闭塞经脉的代价,是此刻脏腑如坠冰窟的剧痛。
“咔哒。”
门锁轻响,秦姑姑的身影浸在廊下风雪里。她未踏入,只将一套靛蓝侍君服并描金请柬放在门槛内。
“年宴酉时三刻,王爷要见淬过的刀。”她目光扫过他腕间未消的紫痕,“苏侍君也会去。”
赫连桀未应声,直至脚步声远去,才伸手触碰那衣料。锦缎下摆用银线绣着北漠狼头图腾,针脚却刻意歪斜——连折辱都透着精心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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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轩内,苏墨珩对镜整理玉冠。镜中人眼底青灰浓重,衬得月白常服像丧服。侍女捧着鎏金腰带来为他系上,他忽然后退半步。
“换素缎那条。”
“可这是年宴……”
“换。”
铜镜映出窗外暖翠阁的飞檐。他想起三日前冰心堂那口溅在墨狐氅上的血——狼崽子咬碎牙咽下嘶吼的模样,竟比这满室金玉更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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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堂地底,寒玉池无风自动。
凌玄霜指尖悬着一缕幽蓝气息,正是昨夜从水玉壁剥离的、属于赫连桀的失控寒流。气息坠入池中,竟使池壁隐现蛛网裂痕。
“玄冰髓在排斥?”秦姑姑惊疑。
“不。”凌玄霜以指抚过裂痕,“是共鸣。”
她转身望向壁上九州疆域图,北漠荒原处钉着三枚狼牙。
“饲鹰需断其羽,砺刃要见其锋。”袖中滑出半块冰纹石片,与赫连桀怀中那枚形制相仿,却布满血丝状纹路,“且看他今夜,吞不吞得下这份‘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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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的暖翠阁西厢,赫连桀正将最后一丝暴戾寒气逼入黑石。石面刻痕已显山峦雏形,反馈回的却是针刺般的灼痛——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正透过黑石,反向刺探他灵台。
窗外忽然掷入一物,用染血的北漠绢布裹着。
展开是半张兽皮地图,标注着王府地下水流走向。某处墨迹尤新,恰在宴厅冰窖下方。
赫连桀攥紧兽皮,深碧瞳孔缩成细线。
第三次了。
寒寂院的肉脯,冰瓮旁的黑石,此刻的密道图。暗处那只手,究竟要把他推向何方?
他撕碎地图咽下,换衣时将黑石塞进靴筒。靛蓝衣袖下,小臂覆着层薄霜——那是强行压制失控寒流结出的冰壳。
赴宴之路长得像踩刀尖。过往仆役皆垂首疾走,仿佛他是瘟神。直到看见宴厅朱门,他忽然低笑出声。
也好。
且看这场“砺刃之宴”,究竟是谁在饲谁。
(暗涌已至,待宴启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