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环的骤然收缩,带来的并非单纯的束缚感,而是一种灵魂被钉死在肉身牢笼中的窒息。那股由凌玄霜隔空注入的、远超地脉寒气的精纯力量,化作无数冰冷的刻刀,并非作用于皮肉,而是直接在他刚刚重塑、尚带着冰蓝色泽的骨骼与经脉内部,开始铭刻!
这不是治愈,也不是破坏,而是一种更彻底的、将规则烙印于本源的“炼制”。
每一道纹路的形成,都伴随着直抵灵魂深处的、超越言语的剧痛。那感觉,仿佛有人用烧红的冰锥,在他最脆弱的骨髓上雕琢,将冰冷的火焰永久地封印进他的骨骼。新生的、坚韧的冰骨在颤抖,发出细微却密集的“滋滋”声,仿佛在抗拒这外来的烙印,却又在绝对的力量下被迫接受。
赫连桀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鸣,却无法形成有效的音节。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玄冰台上,连颤抖都成为一种奢望,唯有瞳孔在极致的痛苦中收缩成针尖大小,血丝迅速蔓延。
他“看”不到那纹路的具体形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繁复、诡异、充满了冰冷的秩序感,如同某种活着的封印,又像是等待被激活的阵法基石。这些纹路与他体内的冰刃之气、与石片转化的能量隐隐产生联系,却又带着凌玄霜独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志。
《破阵曲》的笛音在这一刻变得尖锐起来,似乎吹笛者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更高层级的能量干预,笛声中的孤高锐气更盛,试图干扰那铭刻的过程。然而,凌玄霜的力量层级显然更高,笛音的介入如同溪流试图撼动冰山,虽激起些许涟漪,却无法改变大势。
凌玄霜站在黑暗中,指尖幽光稳定如初。她通过墨玉环,如同最高明的微雕师,感知着刻刀在“材料”上运行的每一分触感。赫连桀灵魂中爆发出的痛苦与挣扎,在她意识中映照出清晰的反馈,让她精确地调整着刻痕的深度与角度。
她不仅要在他骨上刻下束缚的囚笼,更要刻下引导的路径,甚至……刻下未来可能引爆的“钥匙”。这是一项精密而残酷的工作。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深入骨髓灵魂的铭刻之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墨玉环恢复了之前的松紧,但那刻入骨血的冰冷纹路却永久地留下了,如同与生俱来的胎记,散发着隐隐的寒意与束缚感。
赫连桀瘫在玄冰台上,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停滞。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完全属于自己,那些新生的骨骼与经脉,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成了囚禁他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他的生死、他的力量,皆在凌玄霜一念之间。
《破阵曲》的笛音,不知何时也已悄然停止,夜色重归死寂,只有地脉寒气依旧不知疲倦地升腾着。
凌玄霜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传入他的脑海,不带丝毫情绪:
“此乃‘冰髓刻纹’。自此,你骨为吾冰骨,你脉为吾寒脉。善用此力,可助你驾驭更深寒气;若生异心……”她的话语微微一顿,赫连桀立刻感觉到骨髓深处那些纹路骤然发烫,带来一种随时可能被从内部引爆的大恐怖!
“……形神俱灭,不过本王一念之间。”
警告之后,是命令:
“三日后,北漠使团将抵京献‘岁贡’。陛下设宴琼华宫,你,随侍。”
话音落下,那悬于意识深处的冰冷压力骤然消失。
赫连桀躺在那里,许久,才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骨髓深处的刻纹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存在感,但那种随时爆炸的灼热感已经隐去。
北漠使团……岁贡……随侍……
他缓缓闭上眼,齿缝间尝到了铁锈与冰霜混合的味道。
凌玄霜是要在他曾经的族人面前,将他最后的尊严也彻底碾碎。是要用他这具被打上她烙印的身体,去昭示她对北漠的绝对掌控。
寒意,从骨髓深处,一丝丝弥漫开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断裂的肋骨在冰髓刻纹的稳固下,似乎不再那么剧痛,但那刻入灵魂的束缚感,却比任何伤势都更令人窒息。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步离开这片给他带来新生亦带来永恒禁锢的玄冰台。
夜色浓重,宸王府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在返回寒寂院的路上,经过一片竹林时,一枚小小的、冰凉的玉符,从竹叶间无声滑落,恰好掉在他身前。
赫连桀脚步一顿,目光扫过那枚玉符。玉符材质普通,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形状……像半截笛子。
是萧清弦。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弯腰,极其迅速地将那枚玉符捞起,藏入袖中。指尖触及玉符的冰凉,与骨髓深处的刻纹寒意,竟是如此相似,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前路,依旧黑暗。
但黑暗中,似乎也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危险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