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被欲火焚身折磨了一夜的薛宴被放出浴室时,模样有些狼狈。
浴室里暖和,可外面空气极冷。他刚踏出来,身上原本冒着热气的衣服一遇冷空气,立刻降温结冰,等进入内殿时,连眉毛都凝了层冰霜。
秦臻正靠在软榻上,身上披着成色极好的狐皮大氅,雪白色的皮毛几乎盖住她整张脸,衬得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肌肤愈发苍白。
听到动静,她微微睁开眼,见薛宴模样狼狈,想到他昨夜的遭遇,心情显然十分不错。
“可认错?”秦臻右手搭在旁边的小桌上撑着脑袋,声音懒洋洋地问。
“臣实在不知何错之有。”
这是薛宴第一次在秦臻面前自称“臣”。秦臻闻言轻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自称臣?”
“我非建安皇城中人,殿下却私自将我扣在长乐宫,我自是要俯首称臣的,否则殿下又以何身份留我?”
他顿了顿,又补道,“况且,昨夜若不是臣,殿下怕是要受一遭罪了。”
秦臻自然知道,他这是想功过相抵,让自己放他一马。
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将手放在香炉上轻轻扇了扇,闻着炉中散出的香气,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在本宫这里,功是功,过是过,从来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你既要俯首称臣,立了功我自会行赏;但你昨夜冒犯我的罪,也必须受罚。”
“臣以为,殿下昨夜已然罚过微臣了。”
“你以为得罪本宫,这么容易就能过去?”秦臻眼底的笑意淡去,“我今日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阎王罗刹,不死也得脱层皮。”
语毕,她给旁边的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上前拖走薛宴,先让人在雪地里跪着,等他冻得快撑不住了,又拖进屋里用火盆烘烤;等身上烤热,再拖出去受冻。
如此反复几次,薛宴才算真正懂了,什么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便是!殿下何苦如此折磨我?”
秦臻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扬了扬嘴角,拿起桌上的鞭子,手腕一甩,鞭梢瞬间缠住薛宴的脖子。
她猛地用力一拉,窒息感骤然袭来,薛宴被勒得咳了几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重重跪在秦臻脚下。
秦臻俯身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冒犯了本宫,还想要痛快?你也配?”
话落,她松开鞭子,一脚将薛宴踹开。他再次被太监拖了出去。
教训完薛宴,秦臻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连午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些。
只是午睡时,她却做了个噩梦,梦里的薛宴突然变成一条又黑又长的大蟒蛇,死死缠住她,张着血盆大口说:“既然功过不相抵,那不如让臣陪着殿下,一同下地狱……”
秦臻猛地惊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殿下这是做噩梦了?”云锦立刻迎上来,替她更换被汗浸湿的里衣,又低声道,“方才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来传旨,让殿下醒了就去长生殿一趟。”
秦臻有气无力地点头:“嗯。”
“这会儿陛下宣您,莫不是为了薛宴的事?”云锦有些担忧。
秦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管他呢。”
从长乐宫到长生殿有一段路程,秦臻光坐在步辇上,就走了近一个时辰。
外面天寒地冻,皇帝明知她身子弱,还让她亲自跑这一趟,显然是气得不轻。
果然,秦臻刚踏入殿门,皇帝手里的折子就朝她扔了过来:“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秦臻连腰都没弯,只淡淡扫了眼地上的奏折,无非是弹劾她私扣质子、滥用私刑的内容,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你私下将薛宴扣在宫中,朕原以为你是老毛病犯了,看中他那副皮囊,想着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可朕没料到,你竟如此草菅人命!”
一旁的秦霜见皇帝动了真怒,立刻端来热茶递到他面前,又轻轻顺着他的背顺气,柔声劝道:“父皇莫气。要说这事,其实也有儿臣的错,儿臣听说皇姐生病、心情烦闷,又知那位薛质子弹得一手好琴,便想着送他去给皇姐弹一曲,也好舒缓皇姐的心情。不曾想……竟闹到这般地步。”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帝打断她,目光死死盯着秦臻,“明明是她心狠手辣,毫无容人之量!宫里的宫女太监尚且不能随意苛责,何况薛宴是北燕送来的质子,是北燕皇帝的亲儿子!谁给你的胆子,将人往死里折磨?这事若是传到北燕,惹得北燕不悦,届时他们挥兵南下……”
秦臻闻言,突然很轻的笑了一声:“北燕若是有挥兵南下的勇气,又怎会把皇帝的亲儿子送到建安当质子?”
语毕,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故作恍然:“哦……儿臣倒忘了,当初领兵对抗北燕的,是镇国大将军沈淮安。可惜三个月前,他被父皇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关进了大牢。如今北燕若来犯,父皇手中,确实无一人可用了呢。”
沈淮安是秦臻的小舅舅,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立下无数战功。
可朝廷让他打仗,却时常发不出军饷。为了军中将士,他几乎掏空了家底。
可就在对抗北燕的战事结束后,突然有人上书弹劾他通敌叛国,皇帝随便走了个过场,就将沈家抄了。
皇帝并非不知这里面有猫腻,可沈淮安太会打仗,在军中威望极高,甚至在百姓心里,地位早已超过了他这个荒废朝政、一心追求长生的皇帝。
所以,这是皇帝想要的结果,反正北燕的仗已经打完,沈淮安手里的兵权,也该收回来了。
“放肆!”
皇帝怒不可遏,抄起面前的茶杯就朝秦臻扔去。
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衣襟上,还有些溅到了她的脸上。
可秦臻只是漫不经心地掏出一块手绢,轻轻擦去脸上的茶渍,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儿臣是放肆。不如父皇索性将儿臣也关进大牢,到时候把儿臣的头和沈将军的头一起砍了,岂不是更能以绝后患?”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里满是嘲讽:“到时候前朝若是追问,父皇就说儿臣好色成性,玷污了北燕质子,罪该万死。这样一来,不仅能除掉儿臣这个逆子,还能顺便给北燕一个交代,岂不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