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线那堵黑墙没倒,反倒压得更低了。浪头退得邪乎,泥滩上哗啦啦爬出一堆东西——人形,但手脚连蹼,眼珠子浑浊发绿,嘴里嘶啦嘶啦吐着黑水泡。
“操!”我往后跳半步,扳手差点脱手,“这哪是鱼人?这是海鲜市场清仓大甩卖吗!”
张兰芳一把把我拽到身后,赤霄往地上一杵,刀柄震得嗡嗡响:“别啰嗦!王建国呢?刚才还站这儿发愣的!”
我回头一看,老头已经冲到浅水里了,定海神针举过头顶,嘴里喊着谁也听不懂的号子,像是要往漩涡里跳。
“拦他!”沈皓趴在地上,鼻血蹭了一脸沙子,眼镜歪到耳朵上,“织网者报了三十七个红点——这些鱼人后脖子都有ALphA的刺青!#F-09到#F-23,全是编号!这是批量投放的生化宿体!”
“那不就是试验品?”周小雅扶了他一把,声音发抖,“他们把村民……当小白鼠?”
“现在说这个有屁用!”张兰芳抄起广场舞用的红绸扇子,一甩,“姐妹们!音响给我支起来!《最炫民族风》第三节拍!左脚踩三下,右脚跟两步,别他妈跳成踩高跷!”
我愣了:“大妈,你这是要干嘛?跳大神驱鬼?”
“驱你个头!”她瞪我一眼,顺手把赤霄插进音响侧面的USb口——那哪是USb,分明是刀槽,“刀里还有点‘守’字的劲儿,我拿它当功放!你们睁眼看好了!”
音响“啪”地炸出一声高音,旋即《最炫民族风》的鼓点轰然炸响。
几个穿花衬衫的大妈从屋后窜出来,手里拎着扇子、腰鼓、太极剑,一边跑一边骂:“老张!这节拍太快了!我膝盖刚做完理疗!”
“少废话!踩准拍子!”张兰芳一脚踏进水里,左三步、右两步,动作利落得像年轻了二十岁。
她每踏一步,脚底就泛起一圈淡金色涟漪,像是踩在水银上。其他大妈跟着节奏一踩,涟漪连成片,渐渐拱起一层半透明的光膜,像倒扣的碗,把村子罩了进去。
“我靠……”我张着嘴,“这结界是跳出来的?”
“当然!”张兰芳回头吼,“防汛阵型懂不懂?三十年前抗台风就这么跳!节奏稳了,人心就稳!人心一稳,能量就不散!”
沈皓趴在地上,手指在沙里划拉:“孢子靠负面情绪激活……现在外面全是‘归墟’的低频共振,咱们得用正向节律对冲……”
“那你还不赶紧编个bGm?”我拽他后领把他往上提,“你不是会织网吗?整点带节奏的!”
“我……我网都快断了……”他咳了口血,“织网者被黑液污染,数据流全是血噪点……再这样下去,我面具都要裂了……”
他话音未落,右镜片突然闪过一道虚影——像是他自己,又不像,嘴角咧着,眼神冷得能结冰。
我心头一紧,刚想问,王建国已经挣脱了我的手,扑向漩涡边缘。
“别去!”我追上去,一把拽住他裤腰带,“你跳下去谁教大妈跳《月亮之上》?你知不知道她们排练一个月就为广场舞大赛?!”
他一愣,动作顿住。
周小雅趁机伸手碰他胳膊,额头银点一闪:“我看见了……三十年前,你爸把神针推回海底,他说……‘等能跳舞的人来’。”
王建国浑身一震。
“不是血脉……”周小雅喘着气,“是节奏。神针认的是……能跟它共振的节拍。”
老头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抬头看张兰芳——她正踩着鼓点,一脚深一脚浅地领舞,红绸扇子甩得呼呼响。
“跳舞的人……”他喃喃道,“原来不是守灯塔的,是跳舞的……”
“当然!”张兰芳回头吼,“灯塔早塌了!人活着就得动!不动就锈了!”
她猛地抽出赤霄,刀尖往泥地一划,金光顺着节拍蔓延,结界又往外撑了三米。
可就在这时,潮水退到了第三阶台阶。
泥沼里,上百鱼人缓缓站起,围成一圈,齐刷刷低头,喉咙里挤出低吼:“归墟……归墟……归墟……”
声浪像潮水一波波撞上来,结界开始发颤。
“顶住!”张兰芳咬牙,“别乱!跟上节拍!左三右二!扇子打拍子!鼓给我敲起来!”
大妈们齐声应和,腰鼓咚咚响,红绸翻飞,光膜在声浪中剧烈波动,却没破。
沈皓突然爬起来,抹了把脸,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狂点:“我用千面模拟节律波!把《最炫民族风》升调,加电子混响!用数据流加固结界!”
“你行不行啊?”我吼,“别到时候放出来个《大悲咒》!”
“闭嘴!”他把手机往音响上一贴,“我加的是赛博国潮remix!信不信由你!”
下一秒,音乐骤变——鼓点更密,电子音炸裂,混着二胡和唢呐,像庙会遇上电音节。
结界猛地一震,金光暴涨,硬生生把鱼人的声浪顶了回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鱼人群里冲出来——是王婶。
她浑身抽搐,鱼鳞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可她死死盯着结界,喉咙里挤出嘶吼:“快……快封印归墟之门!”
“王婶!”张兰芳冲过去,想拉她。
可王婶猛地撞向结界,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皮肤迅速结晶化,从指尖开始,一路蔓延到脸。
她最后看了张兰芳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谢谢”。
然后,整个人化成一堆盐粒,随风散了。
盐粒落地的地方,沙地微微凹陷,浮现出两个古篆——“归墟”。
狗王低吼一声,叼起脖子上的苹果核,埋进那片沙地,脑袋蹭了蹭,呜咽了一声。
张兰芳站在原地,手里的赤霄微微发抖。
她低头看着那两个字,又抬头看漩涡,声音哑了:“原来……不是要守灯塔。是要……跳下去?”
我刚想说话,沈皓突然指着漩涡中心:“动了!漩涡中间……有东西在上升!”
那黑水中央,缓缓浮出一截东西——像是门框,又像是石碑,表面布满星轨纹路,边缘长满海藻,可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张兰芳把赤霄往地上一插,转身就往水里走。
“大妈!你干嘛?!”我一把没拉住。
她回头,红唇一咧:“老娘跳了三十年广场舞,就没见过门缝透光还不进去瞅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