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的战斗余波还未消散,**手还在抖,扳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盯着那台机甲,炮口正对着我们,像一只不肯闭眼的怪物。张兰芳半跪着,赤霄插在身前,刀身嗡鸣不止,却明显比刚才暗了一截。沈皓趴在地上,肩膀烧焦了一块,咬着牙没吭声,手套上的光忽闪忽闪,像快没电的灯泡。
我抹了把脸,血混着汗流进嘴角,咸的。
就在这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周小雅动了。
她没倒下,只是跪坐在地,一只手死死捂着眼睛,指缝里全是血。眼镜早就歪了,镜片裂成蜘蛛网,可她没去扶,也没摘。鼻血顺着下巴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她校服前襟,晕开成一片暗红。
“小雅!”我喊了声,想过去。
她突然抬手,掌心朝外,拦住我。
“别……靠近。”她声音发颤,但没乱,“它还在看我。”
我愣住。
她说的“它”,不是机甲,是那道射线。
刚才那一击,直冲她额头星点,像是专门挑她最弱的地方下手。现在那地方裂了道缝,银光断断续续,像接触不良的灯丝。可她没松手,反而把眼睛捂得更紧,指甲掐进眉骨。
“你在干啥?找死啊!”我急了。
她没理我,嘴里开始念叨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然后——她把眼镜摘了。
不是轻轻摘,是“啪”地甩开,镜框砸在地上,蹦了两下。
我傻了。
她从来离不开眼镜,上课看黑板都眯眼,有次丢了一只,急得在校门口翻垃圾桶。可现在,她睁着眼,血糊了整张脸,却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虚空。
“我记得……”她忽然开口,嗓音变了,低了一度,稳得不像她,“我爸实验室的玻璃纸,是星星形状的。”
我一愣。
星星糖。她爸留给她的最后一包糖,包装纸是亮闪闪的星星纹路。她一直收着,夹在课本里,有次被同学笑话“十六岁还吃糖”,她没反驳,晚上却偷偷摸出来看了好久。
她手指在脸上蹭了蹭,沾了血,又蹭了蹭,像是在摸那张纸。
“疼。”她忽然说,“可这不是火。”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ALphA的射线不是物理伤害,是往脑子里灌恐惧编码。她看到的,肯定是她爸出事那天的爆炸——实验室炸了,人没了,只剩一地碎玻璃和烧焦的笔记。
可她现在说“不是火”。
说明她醒了。没被幻象吞进去。
下一秒,她额头那道裂缝“嗡”地一震,银光猛地炸开,不是往外射,是往她眼眶里钻。一道螺旋状的光流顺着眉心冲进眼球,像给坏掉的灯泡换灯丝。
她整个人抖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像是被电流穿了头。
然后,她睁开了眼。
不是原来的眼睛。
瞳孔里浮着一层银色纹路,像星图在转。她抬头看天,可天上没星星,连月亮都被云盖着。但她看的不是天,是某种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半空中,突然亮起一道光圈。
不是投影,不是幻象,是实实在在的光,银灰色,缓缓旋转,上面浮着一百零八个光点,连成线,像星座图。有些点亮,有些暗,像是在呼吸。
“这是……”沈皓趴在地上,喘着气,“共鸣点?”
周小雅没回答,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信念非输入,乃共振。”(这是她父亲实验日志里的话,此刻仿佛成了她对抗机甲的力量源泉。)
我听出来了。那是她爸实验日志里的话。她背过无数遍。
光圈缓缓转向机甲,星图上的线条开始流动,像活了。她抬起手,指尖一点,其中一颗星突然亮起,接着是另一颗,像是在调频率。
机甲炮口还在充能,蓝光越聚越强。
可就在这时,星图的光纹轻轻一偏,像镜子斜过去,把那道射线“蹭”地折射了一下。
没打中我们。
打回去了。
蓝光顺着原路反冲,直奔机甲胸口的潘多拉复制品核心。那盒子“咔”地一震,表面裂了道缝,黑雾往外冒了一瞬,又缩回去。
机甲猛地晃了一下,炮口歪了。
“操!”我咧嘴笑了,“打中了?”
周小雅没笑,额头青筋跳了跳,星图开始抖。
我知道她在硬撑。这玩意儿不是开关手电筒,是拿脑子当接收器。她眼眶都红了,银光在瞳孔里闪得不稳定。
可她没停。
星图越转越快,一百零八个点全亮了,连成一张网,把整台机甲罩在里面。她嘴唇又动了:“它怕的不是我们,是记得。”
我一愣。
记得什么?
她没解释,而是把手指按在自己太阳穴上,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下。
星图突然变了。
不再是坐标图,而是画面。
第一幕:沈皓被几个男生堵在厕所墙角,书包被扔进马桶,他蹲在地上,手抖得拿不起纸巾。
第二幕:张兰芳带着广场舞队去公园,保安不让进,说“大妈吵得孩子睡不着”,一群人站在门口,低着头,没人说话。
第三幕:她爸站在实验室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上面盖着“事故报告”四个字,可他脸上是冷笑。下一秒,警报响了,火光冲天,他被人拖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镜头停在她藏在门缝后的脸上。
这些画面,不是她一个人的记忆。
是我们的。
她全放出来了。
星图把这些记忆编成光流,直接轰进机甲内部。
死寂。
三秒。
然后——
机甲发出一声怪叫。
不是机械音,是嚎。
像狼,又像哭,从胸口那盒子深处传出来,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响,整台机器都在震。黑雾从缝隙里往外喷,不是攻击,是往外逃,可逃不出去,被星图的光网裹着,硬生生压回去。
陈景明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炸出来:“住手!你懂什么!它们是噬能体!是毁灭的工具!”
周小雅站着,没动,血顺着脸往下流,可她抬头看着机甲,声音清清楚楚: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话音落,机甲猛地一抖,炮口“咔”地垂下来,蓝光熄了。
星图还在转,但她的手开始抖,指尖发紫。
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
可她没停,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给它起名叫‘噬能体’,可它在哭。”她说,“它记得被撕开、被改造、被当成武器的日子。它不想当工具。”
机甲内部的嚎叫声变了。
不再是愤怒,是呜咽。
像迷路的孩子。
张兰芳慢慢站起来,赤霄还握在手里,可她没举刀,而是低声说:“小雅……行了,别再逼自己。”
周小雅没理她,又往前走一步。
星图的光网收得更紧,黑雾被压成一团,在胸口核心里翻滚。她抬起手,掌心对准机甲,像是要接住什么。
“我不再是为了我爸。”她说,“我是为了不让下一个孩子,看着亲人在火光里消失。”
她掌心突然亮起一道银线,从星图中心引出,直冲机甲核心。
“收。”
黑雾猛地一缩,像是被抽了气,整台机甲“哐”地跪了下来,炮口砸进地砖,冒起一股白烟。
星图缓缓消散,光点一颗颗熄灭。
周小雅终于撑不住,膝盖一软,往前倒。
我冲过去接住她,她脑袋靠在我肩上,呼吸微弱,眼睛闭着,可嘴角有点弧度。
“疼啊……”她嘟囔了句,“比考试还疼。”
我咧嘴:“你这哪是考试,你这是把全宇宙的作业本都烧了。”
她哼了声,想笑,没笑出来。
远处,机甲还跪着,驾驶舱没开,陈景明没动静。
沈皓爬过来,手套快没光了,可他伸手碰了碰周小雅的手腕:“活的,脉跳得比广场舞鼓点还稳。”
狗王蹭过来,用头拱她手心,项圈叮当响。
我刚想说话,周小雅突然睁眼。
瞳孔里的银纹没散。
她盯着机甲,轻声说:
“它还在里面,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