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还悬在半空,银白的光像刚擦过的不锈钢锅底,晃得人眼睛发酸。我手腕上的疤还在跳,一抽一抽的,跟有根铁丝在皮底下来回拉锯。
“这玩意儿……是不是该消停会儿了?”张兰芳瘫在地上,一条腿还抽着,另一条腿被她自己压着,想动动不了,“刚才是不是你们也听见了?那声‘嗡’,跟小区楼下广场舞音响没关严似的,嗡得我脑仁疼。”
没人接话。
沈皓坐在那儿,面具碎成两半,脸露出来了,白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豆腐。他手指还在抖,一抽一抽地在空中划拉,像是还在打代码。
周小雅靠墙坐着,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嘴里喃喃:“不是声音……是等……它在等什么。”
狗王突然站起来,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咔哒”响了一声,像是哪颗核子裂了。它冲到天平底下,抬头,喉咙里滚出一串低吼,不是冲我们,是冲那块亮着的面板。
下一秒,天平“嗡”地又响了。
这回不是一声,是一串音,从低到高,像谁在调收音机,最后定在一个调上。
一个女声出来了,机械的,没情绪,字正腔圆得跟火车站广播似的:“检测到原生共鸣者。启动——原生共鸣者试炼。”
“试炼?”我骂了一句,“谁报名了?老子连说明书都没见着!”
话音没落,城市四面八方同时亮了。
东边写字楼外墙浮出个蒙眼女人,手里举着天平,古罗马那种;西边商场大屏上跳出一头独角牛,眼睛发红,冲着空气顶角;南边桥墩底下,一排蓝底白字的AI法庭判决书自动滚动,写着“正义即效率”;北边高压电塔之间,一道光影拼出个穿长袍的判官,手里惊堂木一拍,没声,但地面震了一下。
“我操……这是搞行为艺术?”张兰芳撑着刀要起来,“全城直播?还带多机位切换?”
沈皓猛地抬头,鼻血“啪”地滴在地上。
他抬手抹了一把,盯着血:“不对……这些信号频率……跟林浩被控制时的脑波一样。”
“啥?”我扭头。
“不是投影。”周小雅扶着墙站起来,额头银点闪得厉害,“是记忆。被吞进去的宿主的记忆。ALphA没销毁他们,把他们的意识抽出来,塞进了初代神器里。”
空气一下子冷了。
我盯着天平,手里的扳手突然烫得吓人。我把它往天平基座上一抵,嗡鸣声立刻弱了半拍。
“你他妈是垃圾桶啊?”我冲天平吼,“别人往你脑袋里塞点啥你就收?还当博物馆?”
天平没理我。
面板上的波纹越转越快,女声又响了:“记忆回流中。载入——文明对正义的定义。”
四周光影猛地一亮。
古罗马女神的天平突然歪了,一边沉下去,另一边升起一具尸体;独角牛的眼睛变成血红色,低头冲向人群;AI法庭的判决书开始自动生成,全是“死刑立即执行”;判官惊堂木一拍,地面裂开,伸出一双手,抓向最近的路灯。
“操!”张兰芳一把抽出赤霄,刀刃刚亮,就被一股力道弹回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砍不动!”她骂道,“跟砍在橡皮上似的!”
沈皓咬着牙,手在空中狂划,数据流从耳朵边往外冒,可刚成型就被打散。
“不行……这玩意儿反向读取我……我的代码在被拖进去……”
就在狗王撞天平发出更亮光圈的瞬间,一种莫名的直觉涌上心头,我目光死死盯着光圈。
狗王用脑袋死命撞天平底座,一下,又一下。项圈上的苹果核开始发烫,一颗接一颗亮起来,最后“轰”地炸开一圈白光,像过年放的环形烟花。
光影晃了晃,退了半寸。
就在那光圈最亮的瞬间,我看见了。
一个人影。
半透明,被无数道银色数据链缠着,悬在天平上方。脸模糊,但那站姿,那手里捏着的旧扳手……我认识。
我爸。
狗王呜咽了一声,趴下去,脑袋贴地,像是在磕头。
周小雅冲上去,手指按在天平底座上。她额头银点猛地一缩,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
“他说……”她喘着气,“初代神器……不是武器……是容器。”
“容器?”张兰芳愣了,“装啥的?装王八吗?”
“装人。”我嗓子发干,“装被吃掉的宿主。装记忆。装……信念。”
天平的嗡鸣又起来了,这次带了人声。
不是一句,是一堆。
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有哭的,有喊的,有念判决书的,有求饶的,有笑的,有骂的。全是断的,碎的,像谁把一屋子录音机全打开了,还调成了不同频道。
沈皓抱着头蹲下去,鼻血流得更凶了。
张兰芳一刀劈在地上,想用赤霄震散声音,可刀刚落,地面反震上来一股劲,震得她整条胳膊发麻。
“扛不住了……”她牙齿打颤,“这哪是试炼,这是精神酷刑!”
狗王不待喘息,再次发狠撞向天平底座。
光圈再闪。
我爸的虚影更清楚了。嘴唇在动,但没声。周小雅死死盯着,突然喊出来:“他说……容器不是终点……是桥梁……”
“桥?”我吼回去,“通哪儿?通阎王殿吗?”
女声又响了,这次慢了,像卡带的录音机:“试炼进度……1%。检测到抗拒。启动……深层记忆注入。”
天平底座突然裂开一道缝。
一股黑气冒出来,不是烟,是液态的,像墨汁,顺着地面往我们这边爬。
狗王低吼,挡在最前面,项圈全亮了,可那黑气碰到光圈,只顿了一下,继续往前。
“操!”我一把把扳手插进天平基座,用尽力气往下压,“老子没报名!滚你妈的试炼!”
扳手震得我整条胳膊发麻。
就在这时候,我爸的虚影突然抬手,冲我点了点。
不是冲我。
是冲我手腕上的疤。
我愣了。
下一秒,疤猛地一烫,像是被针扎了。
一股劲从疤里冲出来,顺着胳膊往上,直接撞进脑子里。
画面炸了。
不是我的记忆。
是别人的。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跪在实验室地上,手里抱着一块发光的核心,哭得喘不上气。他身边躺着个小孩,七八岁,满脸血,手里还攥着一把小扳手。
“对不起……爸对不起你……”男人哭着,“可这东西……不能毁……只能藏……”
核心突然裂开,一半飞出去,消失在风里。
男人把另一半塞进小孩胸口,缝上。
疤的位置。
我猛地抽手,扳手“当啷”掉地。
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
“杨默?”周小雅看着我,“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我没理她。
低头看手腕。
疤还在。
可现在,它不疼了。
它在跳。
跟心跳一个节奏。
天平的嗡鸣停了。
四周光影静止。
女声最后一次响起:“检测到……序列0共鸣。试炼……暂停。”
面板暗了。
狗王趴在地上,喘得像破风箱,项圈上的苹果核一颗颗变黑,像是烧焦了。
张兰芳一屁股坐回去,刀杵在地上,手还在抖:“暂停……是啥意思?下回接着整?”
沈皓抹了把鼻血,抬头看我:“你刚才……是不是看见啥了?”
我没答。
抬头看天平。
它还悬着,银光微弱,像快没电的灯。
我爸的虚影消失了。
可我知道他刚才想说啥。
容器不是武器。
也不是终点。
是桥梁。
通往那些被吃掉的人。
通往那些被当成数据删掉的记忆。
通往……我爸藏起来的另一半核心。
我弯腰,捡起扳手。
手刚碰到金属,天平突然“咔”地响了一声。
像是……回应。
狗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它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我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