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耳朵还在嗡嗡响,嘴里那股铁锈味怎么都咽不下去。眼前一片乱晃的光点,像广场舞大屏坏掉时的雪花。想抬手擦把脸,结果胳膊刚动了一下,整条手臂就跟被电过似的直抽筋。
就在这时候,一道金光劈开了头顶的红黑乱流。
“老娘踩你八百遍!”
这声音太熟了——张兰芳!
她整个人从一团炸开的数据漩涡里冲出来,花衬衫烧得只剩半截袖子,头发乱得像鸡窝,可手里那把刀稳得跟钉在地上似的。赤霄刀身涨了一圈,刀刃上浮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守、护、破。
她落地没停,反手一刀横扫,正砍在那团融合光球边缘。轰的一声,冲击波把我和周小雅又掀出去一截。狗王反应快,一个翻身滚到周小雅身边,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闪出一圈绿光,勉强挡住了飞溅的数据碎片。
“沈皓!”张兰芳吼了一声,“醒过来!你要是敢变成机器人,以后谁帮我抢c位?”
沈皓还悬在半空,身体裹在银光里,眼睛睁着,但瞳孔分成两半,一边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流,另一边也一样——根本看不出哪边是他自己。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还是那种双声道:“我是……谁?”
“你是那个天天穿卫衣躲厕所改代码的小胖子!”张兰芳骂完,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杨默呢?别装死!”
我没吭声,不是不想动,是腿根本不听使唤。刚才那一震,骨头像是全散了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往前冲。
她当然不会等我。
下一秒,她抬脚就往数据噬能体最厚的地方扎。每走一步,脚下就炸起一圈金纹,像是踩在看不见的节拍上。我这才想起来,她说过,跳了三十年广场舞的人,走路都有鼓点。
“来啊!”她冲着那团红光喊,“看谁先疯!”
刀举过头顶,整个人腾空跃起,赤霄跟着她的势猛地劈下——
轰!!!
金红两色撞在一起,炸出来的光浪直接把整个空间照成了黄昏天。我被气浪推得往后滑了一段,手终于够到了扳手。刚想撑起来,眼角余光却看见空中浮出一段画面。
是个老男人,穿着旧式白大褂,满脸是血,站在一条裂开的时空缝前面。他哆嗦着手,把一块发光的石头塞进另一个人的衣兜。
杨建国。
而那个接东西的人,正是年轻时候的他自己。
“这是……陈伯?”我愣住。
第七卷的事,我早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在最后一刻跳进了裂缝,封住了怪兽。可没人说过,他还顺手塞了个玩意儿给杨建国。
画面还没完。
镜头一拉远,角落里站着个人影——白发,眼镜,嘴角挂着笑。
陈景明。
他手指一弹,一道红丝悄无声息地粘到了那块石头背面。等杨建国转身走远,那红丝已经钻进了石头内部,像条寄生虫。
“操。”我低骂,“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埋雷了?”
“不是埋雷。”张兰芳喘着粗气站稳,“是偷换概念。”
她没看我,盯着那团光球,“他把好东西拿去当罪证,把毒药说成解药,骗了一辈子人。”
话音刚落,空中影像开始扭曲。红光涌上来,要把那段记忆盖住。同时,一个虚影缓缓浮现——陈景明的全息像,胸口嵌着个黑红相间的能量核心,正一明一暗地闪。
“你们看到的不是真相。”他声音慢悠悠的,像居委会调解吵架,“那是杨建国私藏危险物品的证据。他明知星髓会引发连锁崩塌,还偷偷带走碎片——这才是织网者失控的根源。”
张兰芳冷笑:“放屁。你要真觉得他是罪人,干嘛偷偷摸摸往碎片上贴病毒?光明正大举报不就完了?”
“因为我慈悲。”陈景明居然点头,“我不杀他,只用程序纠正他的错误。可惜……他儿子继承了他的偏执。”
“你懂个屁的偏执!”她突然抬手,用刀背狠狠磕了自己左肩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疼得咧嘴,但眼神更亮了。
“我跳广场舞的时候,楼下王阿姨天天说我穿得太花,说我不务正业。可我知道,她儿子考不上大学,她心里憋屈,只好找我撒气。三十多年了,谁没点难处?但你这种人不一样——你嘴上说着为人类好,其实就想当神!”
她举起赤霄,刀尖对准空中那段被污染的记忆。
“今天老娘就教教你,什么叫家长里短的道理!”
第二刀落下。
比刚才更狠。
刀锋砸进空气,像是劈开了某种看不见的膜。金光暴涨,直接把红光逼退三尺。那幅画面重新清晰起来——陈伯塞出碎片的手,杨建国接过时的震惊,还有陈景明躲在柱子后头,指尖那道红丝慢慢渗入……
“看清楚了!”张兰芳吼,“这才是真家伙!”
沈皓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手,像是想去抓什么,但动作僵在半空。双眼中代码流开始打架,左边那股突然剧烈波动,右边的却稳如机械复制。
“不行……还不够。”我咬牙爬起来,拖着扳手往前蹭,“他还卡在系统验证里,得有人告诉他——你不是工具,你是人选出来的!”
“那还不简单。”张兰芳抹了把脸,脸上还有之前战斗留下的擦伤,说话带着几分嘶哑,“咱们这群人,哪个是挑出来的?大妈、学生、流浪狗,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可我们照样敢站这儿,就是为了不让你们这些‘聪明人’随便决定别人的命!”
她第三次挥刀。
但这回没砍向光球,也没劈向陈景明的影像。
而是把赤霄狠狠插进地面。
“守护”两个字亮得刺眼。
金光顺着刀身扩散,像蛛网一样铺满整个空间。碰到沈皓眉心时,他整个人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左眼的代码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一丝熟悉的怯意透了出来。
是沈皓。
真的他,在里面醒了。
“听见没?”张兰芳靠着刀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你不是谁的复制品,也不是什么宿主编号。你是那个帮狗王捡过饭盒、被张老师骂‘再迟到就叫家长’、半夜偷偷给我广场舞队修音响的小孩。”
她喘了口气,声音低下来:“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沈皓的手指动了。
不是模仿,不是复制。
是他自己的节奏。
一点点抬起来,指向空中那段完整的记忆。
可就在这时,光球猛地一缩,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高频噪音。那声音忽高忽低,最后竟变成了杨建国的声音——
“停下吧……求你们了……我不想织网者毁在我儿子手上……”
张兰芳脸色变了。
我也心头一紧。
这招太阴了。他知道我们最怕什么——不是打不过,是怕伤到该护着的人。
她闭上眼,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让她清醒了一瞬。
“杨建国要是真怕,就不会留个暴脾气儿子在这儿收拾烂摊子。”她睁开眼,盯着那团光,“他教儿子修东西,不是为了逃,是为了修好。”
刀柄一转,金光再次荡开。
这一次,不再是攻击,而是广播。
把那段记忆,把陈伯的信任,把陈景明的背叛,全都送了出去。
光网扫过沈皓的脸。
他左眼的代码彻底碎了。
右眼还在挣扎。
但他张了嘴,声音不再是双声道。
而是带着点结巴的、属于十七岁高中生的嗓音:
“我……我记得……我爸修收音机时……总让我扶电线……”
张兰芳笑了,眼泪混着血往下淌。
她撑着刀想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单膝跪地。
赤霄还插在原地,金光渐弱。
周小雅仍躺在地上,鼻血没止住,胸口微微起伏。狗王伏在她旁边,项圈只剩一丝微光,耳朵一直竖着,盯着空中残存的红影。
陈景明的影像开始扭曲,像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你们赢不了……”他声音断断续续,“只要恐惧存在……湮灭就有意义……”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影像炸成碎片。
可那团光球还在。
沈皓的手还举着。
他的左眼已经恢复正常,右眼却仍在闪动代码。
他像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
然后,一滴眼泪从右眼角滑下来,在数据流中砸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