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还指着那团模糊的影子,我手心全是汗,赤霄的震动顺着胳膊往肩膀里钻。它不像刚才那么烫了,但脉搏似的颤还在,一下一下,跟脑子里刚接通的那些声音对上了拍。
“别发愣。”杨默一嗓子把我拉回来,“那玩意儿还没散干净。”
他坐地上没动,扳手插在裂缝边,手腕上的疤红得发紫。张兰芳蹲在他旁边,右手包扎布又渗出血丝,嘴里念叨着:“老天爷,这破刀认主怎么跟娶媳妇似的,还得走三拜仪式?”
周小雅往前挪了半步,额头银点闪了闪,像是信号不稳的灯泡。“它在成型……不是残影,是记忆风暴要炸了。”
话音刚落,头顶那片翻滚的数据云突然静了一瞬,紧接着轰地炸开——不是声音,是光。白得发青的强光从织网者核心的位置喷出来,像高压水枪冲进沙堆,整个空间瞬间被撕成无数碎片。
一片、两片、上百片记忆残片在空中乱飞,每一片都像老式电视屏幕,闪着断断续续的画面:有人跪在雪地里抱起孩子,有人站在废墟前烧掉一张照片,还有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把扳手塞进抽屉,转身时眼圈通红。
“操!”杨默抬手挡了一下,被一片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这些玩意儿带电?”
“不止。”我闭眼一试,千面系统嗡嗡响,像是进了洗衣机甩干模式,“每块碎片都携带着强烈的情绪波动,悔意、恐惧、不舍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冲击着我们的心智。”
张兰芳骂了句“烦死了”,抬手就去抓离她最近的一片。指尖碰到的瞬间,她整个人晃了下,嘴唇发白。“这是……我五年前救的那个娃?他爸喝醉了拿菜刀砍人,我抄锅盖上去拦的那次……”
“别碰!”周小雅急喊,“它们现在是乱流,碰多了会把你自己的记忆搅混!”
杨默咬牙撑起来,一脚踹开一块飘近的碎片。“那你说怎么办?等它们把咱们脑子洗成杂碎面?”
我没说话,把手按在赤霄刀面上。刚觉醒的“共守”能力还在适应期,但我知道该找谁当锚点。杨建国的声音,狗王最后的眼神,还有那一串苹果核项圈晃动的轻响……我把这些全调出来,像搭脚手架一样在脑子里围出一块清净地。
“行了。”我睁开眼,“我能稳住。”
周小雅看了我一眼,点头,抬手抹了把脸,直接伸手抓向空中最大的那片残影。她动作干脆,指尖刚触到边缘,银点猛地一亮,整块碎片哗地展开,变成一段动态影像——北极的冰原,极光照下来,地下有东西在发光。
“星髓。”杨默盯着画面低吼,“那是零号遗迹的轮廓!”
“不止。”周小雅手指划过投影,“你看这里——冰层裂开的纹路,和当年父亲笔记里画的‘坐标锁链’一模一样。”
杨默二话不说,拔起扳手就往地面裂缝里砸。火星四溅,他手腕上的疤贴着接口,星髓光芒顺着裂痕爬上去,像给投影通了根电线。立体地图唰地立起来,北极冰盖下的星形结构清晰可见,正中央有个红点,一闪一闪。
“就是那儿。”他说。
我们仨正看着,兜里的东西突然热了一下。
低头一看,口袋口在动。那枚磨圆的苹果核自己滑了出来,浮到半空,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整串项圈从我衣服里飘出去,在空中排成一圈,银光微闪。
“大福?”张兰芳抬头,声音放轻了,“是你吗?”
没人回答,但项圈缓缓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全息地图中央的红点。
“它想带路。”周小雅伸手碰了碰其中一颗果核,闭眼几秒,“我看到了……狗王冲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眼天空。那时候极光正好划过,像条银线,连着地底。”
“所以它早知道了?”我喉咙发紧。
“不是知道。”她摇头,“是相信。它相信那里有答案。”
话刚说完,项圈猛地加速,嗖地飞向地图中心。投影跟着震了一下,一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光轨从红点延伸出来,弯弯曲曲,像迷宫里唯一的活路。
“唯一安全路径。”我脱口而出,“织网者深层协议刚解锁的导航线。”
“那就别数耗子了。”张兰芳站直身子,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刀也认了,路也指了,难不成咱们在这儿等退休金?”
杨默冷笑一声,把扳手往肩上一扛:“你倒是急,不怕进去发现全是企鹅开会?”
“企鹅咋了?”她瞪眼,“人家还能跳广场舞呢,你懂啥?”
我差点笑出声,手里的赤霄却突然重了几分。抬头看,数据空间的边缘已经开始化成光尘,地面裂得像干涸的河床,脚边的碎片一个接一个熄灭。
就在这时候,那团黑影又来了。
不是从裂缝里冒出来的,是直接由几片残片拼出来的。陈景明的脸扭曲着,胸口的核心紫得发黑,声音像是从井底传上来:“你们以为……那是坐标?那是墓碑!你们唤醒的不是希望,是终结!”
“哦。”杨默眼皮都没抬,抬手就是一扳手砸过去,“那你先去地下排队等着呗。”
星髓光弧劈中残影,对方嘶吼一声,身体裂开一道缝。可他还不退,反而张开双臂:“织网者不是救世主,是钥匙!你们打开的不是门,是潘多拉的盒子!”
“说这么多废话。”张兰芳往前一站,右手拍在赤霄刀背上,“不就是怕我们找到真相?”
刀身嗡鸣,金光一闪,残影被震退数步。他脸上肌肉抽搐,眼神却死死盯着我:“沈皓……你以为你在选择?你只是程序里的一个变量!”
“变量也比你强。”我握紧刀柄,面具额心的金纹开始流动,“至少我不用靠删别人记忆活着。”
“你们会后悔的!”他咆哮,身体已经开始透明,“你们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杨默打断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你怕的从来不是终结,是你自己造的地狱被人戳穿。”
最后一道星髓光爆开,残影炸成红点,随风散了。
安静了一秒。
然后,项圈组成的银环轻轻一颤,指向光门开启的方向。那里,一道竖立的光幕缓缓浮现,边缘像融化的玻璃,中间有声音传出来,不男不女,不老不少: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
我们四个人站成一排。
杨默扳手举着,星髓光没断;张兰芳挺直背,嘴角还带着笑;周小雅掌心贴着银点,手里攥着最后一颗苹果核;我握着赤霄,刀尖不再抖。
“走?”我问。
“废话。”杨默啐了一口。
张兰芳拍拍我肩膀:“小子,刀交你了,别让它失望。”
周小雅没说话,只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迈步。
光门吞下来的瞬间,我听见背后的数据迷城彻底崩解的声音,像无数玻璃同时碎裂。
前脚刚踏进,后脚的地面已经化成光尘。
我突然感觉到赤霄传来一股奇异的波动,像是它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紧接着,赤霄突然震了一下,刀身映出的画面不是极地,而是一间实验室,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把一把旧扳手放进抽屉,低声说:
“对不起,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