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云海缥缈,仙光氤氲。凌霄宝殿依旧巍峨矗立,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威严与秩序。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祥和与静谧之下,却涌动着难以察觉的暗流。夜无殇那裹挟着滔天魔威与灭绝宣言的意志,如同投入镜湖的巨石,其涟漪早已穿透界壁,触及了这方至高净土。
殿内,蟠桃盛宴的余韵早已被紧张与压抑取代。众仙官垂首肃立,噤若寒蝉,目光偶尔惶恐地瞟向高踞凤座之上的王母娘娘。她面容隐于珠帘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透过重重云霭,俯瞰着下界那根贯通天地的魔气柱,以及……那在魔气边缘微弱闪烁、即将被天罚锁定的三缕仙灵气息。
“陛下仍在闭关,参悟大道无极。三界之事,暂由本宫决断。”王母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下界的滔天魔劫与即将降临的天罚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魔尊复苏,乃天道循环之劫数,自有其定数。而那三名罪仙,罔顾天规,引发祸端,更于凡间显圣,其罪当诛,九霄神雷劫便是天道对其最终审判。”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仙光流转,映照出昊天镜中那不断凝聚、愈发恐怖的暗紫色雷云:“司法天神何在?”
一名身披金甲、气息仅次于昔日玄霄的神将出列躬身:“末将在!”
“雷劫凝聚如何?”
“回禀娘娘,九霄神雷劫乃天道终极刑罚,凝聚需时,目前已完成七成。然……因魔尊大肆搅乱人间法则,汲取怨念,致使天道计算变量繁杂,雷劫最终锁定与降临时机,略有迟滞。”
“迟滞?”王母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区区凡间魔劫,焉能影响天道刑罚?加快凝聚速度!务必在魔尊大阵完成之前,先行清除罪孽,以正天威!”
“这……”司法天神面露难色,“强行加速,恐需耗费大量瑶池仙元,且可能波及下界无辜……”
“嗯?”王母冷哼一声,殿内温度骤降,“依令行事!”
“……谨遵懿旨。”司法天神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众仙官心中皆是一寒。加速雷劫?这分明是要将那三仙女乃至其周边区域彻底化为齑粉,根本不留丝毫余地!甚至不惜耗费瑶池本源、波及无辜!王母对那三仙女的恨意,似乎已超出了单纯维护天规的范畴。
与此同时,在三十三天外,一片荒芜寂灭的星骸废墟之中。这里是上次神魔大战的边缘战场,空间破碎,法则紊乱,寻常仙神绝不会踏足此地。
一道黯淡的银色仙光,正艰难地在一片巨大的、断裂的星辰骨骼下维持着。正是叛逃的天庭前执法神将——玄霄。
他的状态比之前更加糟糕。强行穿透魔气与天机封锁向陆沉三人示警,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本源。仙甲破碎不堪,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周身缭绕的仙光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甚至带着一丝腐朽的死气。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虚空中以残存仙力构筑出的一幅幅闪烁不定的画面——那是他耗费巨大代价,强行截取和破译的、近期天庭与下界某些异常能量波动的流向。
“不对……这不对……”他喃喃自语,嘴角不断溢出的金色仙血也顾不得擦拭。
他发现,在夜无殇复苏、宣言之后,天庭除了常规的戒备和加速九霄神雷劫外,还有数股极其隐秘的、权限极高的仙力流,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与下界的魔气进行着极其短暂的、近乎完美的“共鸣”与“交换”!
这些仙力流极其微弱,巧妙地隐藏在庞大的天规律法运转之中,若非他曾执掌天条、对天道波动无比熟悉,加之此刻身处天道边缘的混乱之地,根本无从察觉!
它们并非攻击,也非防御,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接触”和“馈赠”!
其中一股最核心的仙力流,其源头直指——瑶池深处!那是王母的闭关静修之所!
而“馈赠”的方向,赫然是葬魔渊魔尊祭坛的核心!“馈赠”的东西,并非实质能量,而是一种……“许可”?一种对特定范围法则波动的“默许”甚至“润滑”?
玄霄的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一个可怕到令他神魂战栗的猜想浮上心头!
王母……难道在暗中与魔尊夜无殇……有所勾结?!
这怎么可能?!母仪三界,执掌天规的她,怎么可能与毁灭三界的魔头勾结?!
但眼前的证据链,却又如此清晰地指向这个荒谬而恐怖的结论!
他猛地想起十年前,王母对三仙女私凡之事那超乎寻常的震怒与严苛;想起她不顾一切要动用忘尘仙符甚至下达格杀令的决绝;想起她如今不顾代价也要加速雷劫、必除三仙女而后快的急切……这一切,若仅仅用“维护天规”来解释,似乎太过牵强。
除非……三仙女的存在,或者说她们所知晓的某些秘密、所代表的某种可能,触碰到了王母绝不能允许的底线?甚至……威胁到了她与魔尊之间那不可告人的关系?
而魔尊夜无殇,他如此自信地宣告,公然挑战天庭,是否也因为……他笃定天庭最高层不会真正全力阻止他?甚至可能……默许甚至利用他的行动,来达成某种目的?比如,借魔尊之手清除“异己”(三仙女),同时还能将一切罪责推给魔劫?
“呵……呵呵……”玄霄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愤怒和自嘲。笑声牵动伤势,让他剧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金色血液溅落在冰冷的星骸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背叛的是僵化的天条,守护的是心中的正道与故人。却万万没想到,他所效忠的、所背叛的,其真相竟是如此肮脏与不堪!那高踞九天、口含天宪、母仪三界的至尊,竟可能是与魔头暗通曲款的阴谋家!
那这天庭,这天道,还有何公正可言?!他所坚持的,又成了什么?!
无尽的怒火焚烧着他残存的神魂,那盏名为“忠诚”的灯,在这一刻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破灭一切的冰冷。
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本源仙力,混合着心头精血,在虚空中刻画起来。他不是在传递信息,而是在绘制一个极其复杂、以自身神魂和残存神格为引的——血契符文!
这个符文并非指向陆沉等人,而是指向那冥冥之中、正在酝酿终极毁灭的九霄神雷劫本身!他要以叛神之名,以自身彻底湮灭为代价,强行窃取一丝雷劫的控制权,哪怕只能干扰一瞬,也要为下界那苦苦挣扎的一线生机,争取一个变数!
这是他最后的“叛离”,对这片虚伪天庭最终的决裂!
与此同时,瑶池仙境最深处,万顷莲池之下,并非外人想象的祥和宁静,而是一片被无尽玄冰封印的绝对寂静之境。
王母娘娘的一道化身(其本体仍在凌霄宝殿),正悬浮于玄冰核心。她的面前,并非什么魔尊影像,而是一面不断荡漾着水波、倒映着无尽混乱与毁灭景象的——幽暗水镜。
水镜之中,传出夜无殇那充满戏谑与贪婪的意志低语,直接响彻在她的神念深处:“……如何?本尊的宣言,可还响亮?你要的‘混乱’与‘焦点’,本尊已给你了。那三个小丫头的注意力,包括天道那愚蠢的计算,都被牢牢吸引在本尊这里了……”
王母化身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记住你的承诺,夜无殇。本宫可以对你汲取人间怨念、甚至一定程度扭曲法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助你暂时屏蔽部分天机探查。但最终,你必须彻底毁掉那三个孽障以及她们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迹!特别是……那块碎片!”
“嘿嘿……放心……”夜无殇的低语如同毒蛇吐信,“她们的神魂,是本王最期待的食粮……至于那块碎片,待本王彻底打通魔域,自会与你……呵呵……至于之后这三界秩序……你我或可再议?”
“哼。”王母化身冷哼一声,并未接话,只是道:“做好你的事。若敢违约,本宫能给你的,也能收回。”说完,水镜波纹平复,切断了联系。
玄冰境重归死寂。王母化身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望向葬魔渊,望向那三个她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罪仙”,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难以言喻的忌惮与……恐惧?
仙界暗流汹涌,背叛与交易在最高层悄然进行。而这一切,下方的众生,乃至大部分仙官,都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天罚将至,魔劫临头,却不知那执掌天规者,或许才是最大的阴谋家。
玄霄的彻底叛离,或许将成为搅乱这盘死棋的第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