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是刮骨的刀。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永恒的灰败。天空像是被顽童撕碎的画纸，布满了狰狞的空间裂痕，混沌的能量乱流如彩色的毒蛇，在裂缝间游走。
大地是灰黑色的，坚硬如铁，寸草不生。偶尔能看到的“植物”，是一些扭曲的、汲取着死气与怨念生长的金属状结晶体，散发着令人神魂不适的波动。
洛星河，不，现在是“冥”，正以一种不疾不徐的速度，贴着地面掠行。
他那属于飞廉的风系法则被他魔改成了一种匿踪天赋，身影在荒芜的大地上时隐时现，像一缕融于环境的鬼影，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地方的房价，估计是白送都没人要。”他心里吐槽着，“负资产啊，住在这里还得倒贴精神损失费。”
这片土地的法则混乱而狂暴，对圣境之下的生灵极不友好。空气中飘荡的，不是灵气，而是一种混杂着空间碎屑、负面情绪和死亡能量的“罡风”。寻常修士吸上一口，道基都可能被污染。
也难怪北境的生灵，一个个长得都跟印象派画作似的，精神状态也普遍不太稳定。长期住在这种地方，正常人也得变疯。
他已经走了三天。
按照血君星图上的指引，永寂深渊位于北境最边缘的混沌虚空带，距离亡者峡谷极为遥远。即便以圣境的速度，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一路上，他也见识了北境的“风土人情”。
他见过一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山峦，山顶上盘踞着一只长着九颗头颅的骨龙，对着天空的裂缝吞吐着寂灭的龙息。
也见过一片流淌着黑色水银的河流，河里游弋着没有实体的怨魂，任何靠近的活物都会被它们拖入河底，同化为它们的一员。
“生态多样性挺丰富，就是对游客不太友好。”冥面无表情地绕开了这些危险区域。
就在他准备继续枯燥的赶路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
那不是山，而是一座建筑。
一座用巨大的、不知名的黑色兽骨与金属搭建起来的堡垒。
它就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造型粗犷、狰狞，充满了混乱与暴戾的气息。无数道不同强弱的气息在其中交织，像一个肮脏的马蜂窝。
“嗯？黑市？中转站？”
洛星河停下脚步。
血君的令牌只是一个终点坐标，并没有详细的路线图。直接一头莽过去，万一渊主的老巢有什么特别的门禁系统，比如“内部员工请刷卡”，自己这张脸可刷不进去。
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探一下消息，是最好的选择。
他收敛了全部气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眼神变得更加空洞，像一个对世间万物都失去兴趣的游魂，一步步朝着那座名为“碎骨堡”的堡垒走去。
堡垒没有门，只有一个巨大的、如同兽口的洞开着。两个牛头人身的守卫，百无聊赖地靠在门口，手里提着锈迹斑斑的巨斧。看到冥走过来，它们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一个圣境初阶的苦修者，在这种地方，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走进堡垒内部，一股混杂着血腥、烈酒、金属锈蚀和某种生物腐败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像一个被挖空的陨石坑。四周的石壁上，开凿出一个个简陋的洞穴，有的挂着破烂的旗帜当招牌，贩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泛着绿光的矿石、封印在水晶里哀嚎的灵魂、不知名生物的大腿骨。
中央最热闹的地方，是一家“酒馆”。
洛星河走了进去。
酒馆里光线昏暗，喧哗震天。长着八条手臂的章鱼怪在当酒保，同时给四五个客人倒酒；一个身体是岩石、脑袋是水晶的巨人在和一团没有固定形态的黑影掰手腕；角落里，几个魅魔形态的生物，正对着一个全身笼罩在盔甲里的骑士抛着媚眼。
群魔乱舞。
洛星河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对着走过来的侍者——一个漂浮在半空，只有一张嘴和两只眼睛的能量体——沙哑地开口：“一杯‘黑死泉’。”
这是他刚才在门口听人点得最多的酒。
入乡随俗，总不会错。
很快，一杯冒着黑色气泡，散发着一股类似尸体腐烂后又被硫磺熏过味道的液体，被放在他面前。
洛星河面不改色地端起来，抿了一口。
一股阴冷、辛辣、还带着一丝腥甜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炸开。这玩意儿，大概能把一个凡人当场毒死。
“味道……还行。”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点评了一下，“比万毒姥姥那些瓶瓶罐罐里的存货，口感要清新一点。”
他一边小口喝着这杯“生化武器”，一边将神念如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散开，捕捉着周围的谈话声。
很快，他就听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
“听说了吗？北境八生，出大事了！”邻桌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狼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伴说。
“什么大事？他们不是组团去亡者峡谷，抓那个什么‘雷罚天尊’了吗？难道得手了？”他的同伴，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蜥蜴人问道。
“得手个屁！”三眼狼人嗤笑一声，“全没了！”
“什么？！”蜥蜴人惊得鳞片都炸开了一点，“全……全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失联了！彻底消失了！”三眼狼人压得更低了，“有胆子大的前几天去亡者峡谷看了，里面干干净净，别说打斗痕迹了，连根毛都没剩下！就好像八位圣尊，连同那个雷罚天尊，凭空蒸发了一样！”
“嘶——”周围几桌偷听的，都倒吸一口凉气。
洛星河端着杯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专业！
看看这现场清理的，多到位！连吃瓜群众都找不到线索，只能靠脑补。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八位圣境巅峰！还有血君大人，半步大圣！什么力量能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
“谁知道呢？有人猜，是他们跟雷罚天尊同归于尽了。也有人猜，他们触动了亡者峡谷深处的某个禁忌，被‘大恐怖’给吞了。”
“我听到的版本更离谱，说他们其实是打破了虚空，集体飞升了！”
“放屁！就他们那几个，还飞升？”
听着这些千奇百怪的猜测，洛星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隐藏在观众席里的导演，看着台下的观众为自己刚刚上演的悬疑剧，展开热烈的讨论。
他甚至想给那个猜“被大恐怖吞了”的家伙，颁一个“最佳猜测奖”。虽然过程不对，但方向沾边了。
“嘘！都小声点！”三眼狼人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凝重，“现在八圣没了，北境的天，要变了。你们没发现吗？最近来碎骨堡，想投靠渊主大人的越来越多了？”
蜥蜴人恍然大悟：“没错！八圣一倒，北境这片地界，就只剩下永寂深渊是唯一的霸主了！”
“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我听说，渊主大人最近正在招兵买马，似乎有什么大动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