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听?廖鹰耳力一向敏锐,在傅溦的提醒之下,很快就听到了些许细微动静,在墙壁内侧,在屋顶之上,皆有暗卫偷听,想来这便是傅溦一直在东拉西扯,不谈正题的原因。
廖鹰一时又是敬佩他的敏锐周到,一时又是对自己再次被他的满口胡言搞得想入非非的怒其不争。为避人耳目,廖鹰照旧糊弄着傅溦的胡言,不叫偷听的人听出异样,可她心里刚刚翻涌起来的潮水,此刻又归于那些难言的落寞寂寥中去。
两人言罢装睡,骗得那些偷听之人纷纷而去,直到廖鹰那极佳的耳力再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动静,才从地上翻身坐起。
“都走了?” 傅溦低声问道。
“嗯。” 廖鹰冷着脸应上一句,“他们应当不会很快回来,这秘牢中被他们下了蒙汗药,至少够人昏迷三四个时辰,我先前中毒太多,如今这种水准的毒药,已经对我没什么效用了,倒是你,怎么也没事?”
傅溦自然不能告诉廖鹰,他为了替她试验解药,把她中过的毒,也全试过一遍,早已是一样的百毒不侵之体,故而缄口不答,顾自地上起身,在牢中前后左右地踱步来。
廖鹰心中本自愤愤难平,此刻又被傅溦晾在一旁,不接她的话,更是气恼,重重呼出一口气,质问道:“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不如说假话耍我好玩是吗?”
傅溦怔愣回头,看清了廖鹰面色不愉,忙摇头解释道:“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
廖鹰冷哼一声,“都是真话?我不信。”
傅溦一面四下打量周遭,一面支支吾吾答道:“。。。确实有一句,是假话。”
廖鹰语气松动了不少,接着傅溦的话头问了下去,“哪一句?”
“你自己推断一下。”
傅溦这句话一时又勾起廖鹰的无名火来,张了口还未反驳,便见傅溦俯下身拍了拍脚下的一块地砖,这地砖自地上弹开,底下露出的豁然便是一条暗道。
廖鹰大惊,一时也顾不上生气,奔过去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
傅溦已然一步迈下,淡笑道:“我就是来找这个的,走。”
两个人自狭小的暗道而入,内道无光,廖鹰的眼睛适应了片刻,便在黑暗中逐渐习惯,傅溦却仍不放心,走在前方探路,不自觉攥紧了廖鹰的手,倒真如他所言那般,唯恐再次失去她一般。
“摄政王应该要有大动作,不止是陷害你这么简单。”
廖鹰不假思索,接口而道:“不错,他一直想将祸水往武安王身上引,看起来是卸下武安王的兵权。他不会是要,篡位?”
这是个极大胆的猜测,若非廖鹰在西夜偷听到的那些话,她还真不会去推断,二姐年少时的心上人,如今的情郎摄政王,打算推翻她自己上位。
可傅溦却对这个猜测却接受良好,赞同道:“很有可能,瑶阙中的密道四通八达,与宫城相连,若指挥得当,暗卫可在极短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自密道进入皇宫,待外间得了风声,只怕也已经晚了。”
傅溦一面低声说着话,一面不断在暗道中摸索方向,“瑶阙的密道魏玄进过几次,但是始终没摸到关窍,我自然要来瞧瞧。”
“所以你是猜到二姐会把我们关到瑶阙的秘牢才要跟来的?也对,真相未明,我们这样的身份,肯定不能关到天牢或是掖庭,若是关在哪一处废宫废殿,凭我的武功,要逃出去也很容易。”
廖鹰思索着,骤然话锋一转,问道:“可如果,你猜错了,我不是被关进这里,你跟来了,岂不是白费功夫?那摄政王的阴谋怎么办?朝廷怎么办?大梁怎么办?”
暗道越走越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傅溦许是摸不清方向,又或是觉得实在危险,取出了身上的火折,点燃照明,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廖鹰以为此时此刻,总能从他面上看出些许起伏,却竟然,仍是没有。
他低垂着眉眼,只盯着手中火折,便是摇晃的火光也在他面上扑来扑去,也没有叫他生出半分动摇来,他仍旧用他不以为意的口气接话道:“那自然有能办的人去办。大梁朝臣三千,难道可成事者,只我一人?若我办不成,朝廷垮了,国家亡了,那也是他们本来就大势已去了,非我之过。”
你瞧这个人,此刻正为着大梁的将来搏命呢,偏又爱说这些冷言冷语来叫人生气。
廖鹰望着傅溦火光中的眉目,不自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许是对前路未知的忐忑,许是对他这腔孤身犯险的无畏的敬佩,又许是,此处只有她与他握着的双手,没有试探,没有隔阂,没有旁人的眼光,她什么也不必思量,不必忧虑,只要这样跟着他,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傅溦似乎察觉到了廖鹰的情不自禁,也不由将廖鹰的手握得更紧,“阿鹰,别担心,我们尽力而为就好,实在不成,武安王手里还有兵权,总还有最后的解决之法。”
话音刚落,二人便被面前出现的一道禁闭的窄门挡住,显然是个机关,廖鹰先前行走江湖,也见过些大小机关,上前观察着,便听得蹲在下首的傅溦不知摆弄了些什么,发出“咔哒”一声,窄门骤开,只是开门之后的所在,实在是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推开暗门,此处是一间茜纱红帐的女子闺房,廖鹰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尚留此地的衣衫首饰,皆是宜阳的物什,四下打望,整个屋舍的布局,也的确都是照着宜阳的喜好所置。
“宜阳住在这里?她怎么会在这里?” 廖鹰望着书案上翻开的书页喃喃自语。
“谜底就在谜面上。”
傅溦往书页上打眼一瞧,见书页折痕已久,显是常日翻在这一页,反复看了无数遍了。
廖鹰闻言也去瞧那一页上的内容,接口而道:“列女传,文姜。”
廖鹰恍然大悟,文姜与兄有私,宜阳与摄政王之间只怕也算不上清白,而这间屋舍大抵就是摄政王为避人耳目与宜阳私会而建成的。
“难怪,难怪宜阳会帮助大姐毒害二姐。难怪摄政王意图夺位,对二姐,毫不顾及。”
“我也提醒过太后,要提防摄政王,可太后并不相信我,疏不间亲,我也就不再说了。”
傅溦一面同廖鹰说着话,一面手脚不停地在屋内寻找着出口,直至拍到一处空心墙壁,果真又是一道暗门打开,“走吧,从这里出去,应该可以到达公主府。”
傅溦的动作太麻利,若非知晓他也是第一次来,廖鹰甚至以为这不是摄政王秘密修建的暗道而是他傅溦回家的必经之路。
果不其然,二人在密道走了许久之后,又是一扇暗门出现在眼前,出了密道定睛一瞧,屋内布置摆设,十有八九便是宜阳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