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这次的反应倒快,小雪话音刚落,便紧接着摇头反驳道:“相识之时,我已近十五,大概,也不算是青梅竹马。”
十五岁相识,他如今看着也不足及冠,还要加上自己失去记忆的三年,满打满算,两人至多也只有两年时光相处,这样也能算情谊长久吗?
小雪不禁好奇问道:“那我如今,几岁了?”
护国公对答如流,“二十三岁,小我两岁。”
小雪大惊,声音也随之高扬,“你有二十五岁?我以为,你至多十七八岁。”
护国公随手拢了拢自己散下的长发,满不在意地说道:“我素日散漫,实在不想束发戴冠,与年岁无干。”
若他是二十五岁,那十年前相识,倒确实是有一段不短的岁月,是他二人相伴走过的,对得起情谊长久这四个字。小雪点了点头,接口说道:“那你能跟我说说,我从前的事情吗?”
“红襄姑娘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小雪点点头道:“醒过来后,我只记得我要到赢州去,再便是我自己的名字了。”
护国公目光灼灼,直盯着小雪,“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雪,因为我出生之时正值小雪时节,又恰逢天降小雪,故名小雪。”
护国公就那么定定瞧着小雪的嘴唇一开一合,面上似笑非笑,又似自嘲,直到小雪也觉有些尴尬,试探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应该是对的啊,自己醒来后记忆全无,只有要去赢州的念头尤为强烈,可易通带着她前往赢州走了一圈,她也没想起来分毫,其后又因易通反复询问她的名字,她拼命回忆,才恍恍惚惚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我叫小雪,因为我出生之时正值小雪时节,又恰逢天降小雪,故名小雪。”十足的清晰明朗,不断在她耳畔回响,这应当,就是她的名字才对。
可护国公却摇了摇头,告诉她说,“你不是小雪。”
“那我是谁?”
“大家眼里,你是姜相的三女,太后的亲妹姜颂,是因行宫救驾有功,先帝亲封的昭武校尉,是三年前与西夜大战中为国捐躯的镇国大长公主。”
很是响亮的名头,可小雪并没有多少心向往之的感觉,却转而捕捉到了他话里些许的不对劲,“你说那是大家的眼里,是与你眼里的我,不同吗?”
护国公似乎早已料到小雪会有此问,立时便接口道:“你曾对我说,你的母亲是平远女侠廖云,而她唤你阿鹰。在离开上京之前,你更喜欢廖鹰这个名字。”
“姜颂,廖鹰,廖鹰。”小雪重复了一遍后,接口说道:“这样听起来,我的确是喜欢廖鹰多些,可既然大家都觉得我是姜颂,那便还是用这个名字方便些吧。”
“好,我会遵从你的决定。”
找了三年自己是谁,总算有了些眉目,姜颂,想来日后,自己便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了。
可还是不对,如果她是姜颂,那她脑袋里念念不忘的小雪又是谁,是挚亲,或是仇敌?
“我还有一个问题,小雪是谁?”
护国公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着床沿,未束的长发搭在了姜颂盖着的锦被上,前额的发梢遮住了眉眼,瞧不见他的神情。
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自己有了去语,时常便听不见他有来言,诚如他所言,是个极懒散的作派,叫人永远猜不到他究竟想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
譬如此刻,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他又冷不丁地开口,回答起问题来。
“小雪,是我。”
这四个字,似平地一声雷,姜颂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小雪,竟然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她不由语出急切,“那你也是生于小雪时节,又恰逢天降小雪,才取的这个名字吗?”
护国公忽而起身走向窗前,轻推窗页,见屋外盈盈白雪纷落,目光沉静,“今日之景,大抵与我生辰那日,别无二致。”
姜颂惊得说不出话来,嗓子里似是堵了太多疑问,一时又疼又痒,使劲咳了两声,竟吐出一口血来,顺手拿起近旁的茶水漱口。
护国公见她先前谈吐自若,本以为身子暖和过来便已然好转,不料此刻又急转直下,故吩咐了人,再去请大夫前来诊治。
“你身子不适,还是先请大夫看过再议其他。与亲友会面,并不急在这一时。”
姜颂口里满是血腥之气,浑身无力,难受得紧,闻护国公所言,也不欲强辩,点了点头,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了“多谢”二字来,又着实喝下了几盏茶水,才稍稍好些。
可她还是想早些见到亲友,遂向人解释道:“不要紧的,先前只是容易头昏眼花,已经好久不曾咳血了,不知道怎么就。。。咳咳”
护国公递上茶盏,接口道:“你舟车劳顿赶回上京,便立遭无礼驱赶,只怕身心皆不畅快,病情加重,也是情理之中。”
话音刚落,护国公便伸手接过了姜颂饮尽而空的茶盏,一面添茶一面说道:“红襄姑娘心性仁善,也很关心你,我已命人去易府讨要她的契书,届时她便不必再回去,仍旧留在你身边照顾。至于往后她的去留,你自行决定即可。”
姜颂止了咳嗽,上下打量了护国公一番,接口道:“看来先前的事,红襄已经同你说了个大概。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帮她脱离奴籍,也算是我对她的报答。”
“这不是难事。如果你们二人商量好了,便来告知于我,我会替你们办妥。”护国公沉默片刻,复又开口问道:“那易家那些曾欺辱你的人呢?你打算如何处置,需要我帮忙吗?”
姜颂略一怔愣,随即摇头道:“罢了,我也闹了一场,不算吃亏。更何况,若不是易通救我,只怕我的命都没了。”
护国公随之点头,赞同道:“既然你这样说,罢了便罢了。但恩怨两分,易通大人待你有恩,姜家与我,自然会厚礼以赠,知恩图报。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受了他的家人欺辱,就应当忍气吞声。”
也很是有道理,姜颂点了点头,不作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