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走开了,可韩琦和王臻却走不了。
两人站在那柄吹毛断发的“苏氏钢”刀前,相顾无言,眼神中却交流了千言万语,其信息密度之大,堪比后世的5G网络。
“韩相公……”王臻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柄钢刀,如同捧着传国玉玺,“此物……此物足以改变国运啊!”
韩琦点了点头,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挥手屏退了周围所有禁军和工匠,只留下他们二人。
这位当朝宰相缓缓走到高炉旁,感受着那尚未散尽的余温,沉声道:“何止是改变国运。王大人,你我今日所见,若泄露半个字出去,你我二人,便是大宋的千古罪人。”
王臻心头一凛,重重点头:“下官明白!从今日起,此地列为最高等级禁区,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下官会亲自安排,名为技术人才,保证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如此甚好。”韩琦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长叹一声,目光复杂地望向远处那个正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可言的年轻人。
“王大人,你说……这位苏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臻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他激动地说道:“神仙!必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来点化我大宋的!韩相公您想想,开膛破肚,活人性命,此乃医道之神迹!而今日这高炉炼钢之法,夺天地之造化,更是工开万物之神术!非神仙,焉能至此?”
韩琦没有反驳。
因为连他自己,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他苦笑道:“可你见过……张口闭口就要‘钱’和‘奖赏’的神仙吗?”
王臻一愣,随即也笑了,那是一种彻底释然的笑:“见过。今日不就见到了吗?下官反倒觉得,这样的‘神仙’,才让人安心。他有所求,我等便可有所予。若是当真无欲无求,那才真叫人寝食难安。”
韩琦深以为然。
一个爱财的苏哲,远比一个心怀天下的苏哲要容易控制得多。
至少,他能被“收买”,能被利益捆绑在这艘名为“大宋”的战船上。
“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密奏官家。”韩琦的声音压得极低,“此事干系太大,必须由官家亲自定夺。你这边,只有一个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将这‘苏氏钢’的产量提上来!人手、钱粮、物料,你开个单子,我来批!”
“下官遵命!”王臻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宋将士身披坚铠、手持神兵,将西夏铁鹞子按在地上摩擦的壮丽景象。
他看着苏哲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敬畏”来形容了。
这哪里是什么神医,这分明就是一条人形自走的大宋国运金大腿啊!
现在不抱,更待何时?
而那条“金大腿”本人,此刻正极度不耐烦地冲这边招手。
“喂!我说二位领导,现场总结会开完了没有?这都快饭点了,你们工地的盒饭管不管饱啊?不管饱我可就先撤了啊,我跟我们家李胖子约好了今晚吃九转大肠的。”
韩琦和王臻对视一眼,脸上的肌肉齐齐抽搐了一下。
刚刚还在讨论“国运”、“千古罪人”这种宏大叙事,结果话题的核心人物,脑子里想的却是晚上吃什么下水。
这种巨大的反差感,让两位朝廷重臣一时间竟有些怀疑人生。
韩琦整了整衣冠,恢复了宰相的气度,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脸上堆满了和煦如春风的笑容:“苏先生说笑了,此等天大的功劳,区区盒饭怎能相配?本官已在樊楼订下最好的酒席,为你庆功!”
“别。”苏哲摆了摆手,一脸嫌弃,“官场应酬最麻烦了,一顿饭吃下来规矩比菜还多,累得慌。韩相公,王大人,咱们还是谈点实际的吧。”
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那套定制版‘苏氏钢’手术器械,王大人得给我优先安排,必须是最好工匠、用最好的一炉钢打造,差一丝一毫我可不收货啊。”
“没问题!”王臻拍着胸脯保证,“下官亲自监工,保证比给官家打造的仪刀还要精致!”
“第二,”苏哲又伸出一根手指,“关于这炼钢厂的后续优化,我只会提供方向性的建议,具体的执行和试错,你们自己搞定。我这人懒,别指望我天天来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打卡上班。”
“理应如此!先生只需动口,我等跑断腿亦是心甘情愿!”韩琦满口答应。
“那就好,那就好。”苏哲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行了,事情谈完,我先回府了。你们忙,你们忙。”
说罢,他带着苏福,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背影潇洒得仿佛只是出来郊游了一趟。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韩琦和王臻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回到苏府,苏哲整个人都瘫在了他心爱的躺椅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对他这种懒癌晚期患者来说,今天一整天的活动量,已经严重超标了。
“苏福啊。”
“少爷,小的在。”
“去,把黄万金给我叫来。”苏哲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黄员外?”苏福一愣,“少爷,您找他何事?”
“谈生意。”苏哲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我给他一个成为大宋版‘强生’的机会,问他这个天使投资人,有没有兴趣投个A轮。”
苏福:“???”
少爷嘴里又开始冒出一些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词了。
不过他早已习惯,躬身领命:“是,小人这就派人去请。”
黄万金来得很快。
这位皇商自从被苏哲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就把苏哲当成了活财神供着,隔三差五就要送些珍奇玩意儿过来。
此刻听闻“财神爷”召唤,那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苏神医!哎呀,您可算是想起小老儿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还是府上缺了什么用度?您尽管开口,小老儿给您办得妥妥帖帖!”黄万金一进门,就堆起了一脸谄媚的笑容。
苏哲睁开一只眼,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老黄,我问你,想不想赚大钱?”
黄万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亮得像两颗二百瓦的灯泡。
他搓着手,激动地说道:“想!做梦都想!神医您有何发财的路子,可千万要带上小老儿一个啊!”
“路子有,就怕你胆子不够大。”苏哲慢悠悠地说道。
“神医您说笑了,我黄万金在商场上混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行,有你这句话就行。”苏哲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打算开一家商行,专门生产和销售两种东西:一种是能杀灭‘邪祟’的神水,另一种是能帮助伤口愈合的神布。”
黄万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听着怎么那么像街头那些走江湖卖假药的骗子?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苏神医……您说的这神水神布,它……它正经吗?”
“废话!”苏哲瞪了他一眼,“我苏哲出品,必属精品!你以为我是那种卖大力丸的?”
他顿了顿,换上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老黄,我问你,打仗的时候,士兵死得最多的,是为什么?”
黄万金想了想,答道:“自然是刀砍箭射,流血过多而死。”
“错!”苏哲摇了摇手指,“那是外行人的看法。真正的原因,是受伤之后的‘邪风入体’,也就是伤口溃烂、发热不退,最后活活被折磨死的。这种情况,十个伤兵里,至少要死七八个。我说的对不对?”
黄万金连连点头,他做皇商,也接触过军需,对这些情况略有耳闻。
“我的神水,就能在伤口上造出一道屏障,让那些‘邪祟’进不去。我的神布,干净到连一粒灰尘都没有,盖在伤口上,能让它好得比别人快一倍!现在,你明白这是多大的生意了吗?”
黄万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如果苏哲说的是真的,这神水神布,一旦被军方采购……
那不是赚钱,那是印钱啊!
而且,这东西不止军队能用。
寻常百姓家,谁还没个磕磕碰碰?
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皮肤娇贵,划破一点油皮都紧张得不得了。
这要是有了神水神布……
黄万金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神医!您说!要小老儿做什么!”他“噗通”一声站起来,激动地问道。
“我要开的这家商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济民医材行’。”苏哲竖起一根手指,“我,以技术入股,占三成干股。你,负责出钱、出人、出场地、跑关系,占剩下的七成。日常经营管理全归你,我只负责技术指导和年底分红。干不干?”
“干!必须干!”黄万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开玩笑,这等于神仙下凡送钱,别说三七分,就是五五分,他都愿意干!
“不过……”黄万金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冷静下来,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神医,这神水……也就是高度酒,还好说,咱们多建几个蒸馏的作坊就行。可这神布,要如何做得‘一尘不染’?这世上,哪有真正干净的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苏哲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这就叫核心科技。具体的生产流程,我会写下来,你照做就行。记住,这是最高机密,谁泄露出去,我就断了谁的财路。”
接着,苏哲便将无菌车间的基础概念(虽然条件简陋,但可以用密闭房间、石灰消毒、员工统一着装等方式模拟)、以及“借贷复式记账法”的雏形,用黄万金能听懂的语言,简略地描述了一遍。
黄万金听得是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一件事:这位苏神医不仅医术通神,这经营管理的门道,更是神鬼莫测!
他看苏哲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晚辈看祖师爷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崇拜和敬仰。
“神医大才!小老儿今日方知,天下之大,学问之深!与您相比,我这点生意经,简直就是萤火之光比于皓月啊!”黄万金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行了,别拍马屁了。”苏哲不耐烦地挥挥手,“合同拟好,明天拿来我签字。记住,我要的是效率,尽快把作坊建起来,把产品给我量产出来。这叫什么?这叫抢占‘蓝海市场’,等别人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把肉都吃完了,他们连汤都喝不上。”
“是是是!蓝海市场!小老儿记下了!”
黄万金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轻快得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创业的激情。
苏福在一旁看着,早已是目瞪口呆。
他亲眼见证了,自家少爷仅凭一张嘴,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撬动了关系到大宋国运的军工产业,和一门注定会日进斗金的独家生意。
而做完这一切的少爷,只是打了个哈欠,重新瘫回躺椅上,喃喃自语道:
“唉,麻烦事总算又外包出去了两件。苏福,去告诉李胖子,晚上多加个菜,就当是庆祝本董事长的商业帝国,今天正式奠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