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竹妖癫狂的攻势,何太叔神色沉静如水。他右手持剑,左手并指如剑,在金色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竹林,金锐剑身骤然迸发出刺目金光,剑锋处流转的灵纹如同活物般游动,整柄剑仿佛在这一刻苏醒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竹妖的双枪已至眼前,毒芒几乎触及何太叔的咽喉。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金色剑光如惊鸿掠空,在场所有精怪都没能看清这一剑的轨迹。只见金光闪过,竹妖狰狞的面容突然凝固,那双猩红的妖瞳猛地收缩。
咔、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接连响起。竹妖呆滞地低头,发现自己以本体所化的双枪,此刻竟断成数截,切口光滑如镜。更可怕的是,那些断口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细密裂纹,转眼间就爬满了他的双臂。
不...不可能!竹妖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你这把剑...怎么会......
他踉跄后退,断裂的竹枪残片叮当落地。那些碎片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迅速枯萎发黑,最终化作一摊灰烬。
何太叔神色淡漠,手中金锐剑微微低垂,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细长的痕迹。他缓步向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竹妖濒临崩溃的心神上。
木克金?他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金若足够锋锐,亦可断木。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金锐剑在空中挽出三朵凌厉的剑花,每一道轨迹都残留着刺目的金光。竹妖惊恐地向后蠕动,妖力疯狂涌动,试图施展土遁之术逃离——
它的脑袋狠狠撞在无形的剑阵壁垒上。整片土地早已被剑气封锁,连一粒尘埃都无法逃逸。
不...不可能!竹妖歇斯底里地咆哮,人形躯体突然剧烈扭曲,你以为区区金属性法宝就能——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竹妖彻底现出原形。一株高达十丈的妖竹拔地而起,竹节泛着诡异的墨绿色,顶端裂开一张血盆大口,双臂化作两根布满尖刺的巨型竹鞭。
它疯狂挥舞着竹鞭砸向何太叔所在之处,地面顿时炸开数丈深的坑洞。
烟尘弥漫间,竹妖的狂笑戛然而止。
一道金色细线突兀地出现在它右臂中央,随后——
整条竹鞭齐根断裂,切口光滑如镜。竹妖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眼前突然金光暴涨。何太叔不知何时已凌空而立,金锐剑高举过头,剑身绽放出太阳般耀眼的光芒。
简洁的一个字落下,金色剑芒如天河倾泻,将巨大的妖竹从头到尾一分为二。竹妖裂开的躯体中喷溅出腥臭的绿色汁液,两半身躯重重倒地,仍在微微抽搐。
该...死...竹妖最后的声音从残躯中挤出,的人...族...
何太叔飘然落地,金锐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上沾染的妖血竟被尽数震散,滴血不沾。他冷冷看了眼逐渐枯萎的竹妖残骸,转身时,剑阵也随之消散。
远处一株千年古松的枝桠间,一抹青褐色的身影悄然蛰伏。云雀锐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座笼罩战场的巨大剑阵,羽翼微微收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突然,剑阵内震天的厮杀声戛然而止。
云雀歪了歪头,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仿佛是对这声鸣叫的回应,那座由五柄飞剑构筑的森然剑阵开始缓缓瓦解——
最先解体的是作为阵眼的金锐剑,它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化作流光回归剑匣。紧接着,土恒、水寒、火聚、木行四剑相继脱离阵位,如同归巢的飞鸟,整齐地落入何太叔背后的黑色剑匣之中。
地面上,竹妖庞大的身躯已经断成两截,碧绿的妖血浸透了方圆数丈的土地。那些血液竟在接触土壤的瞬间就令周围的草木尽数枯萎,显露出可怕的毒性。
云雀振翅而起,在何太叔头顶盘旋数圈。它锐利的目光扫过战场每一个细节:断裂的竹鞭上光滑的切口、地面上深深的剑痕......
最后,它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啼鸣,转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青玉谷的方向疾驰而去。羽翼划破空气的声响,惊起了林间一片飞鸟。
剑匣合拢的轻响让何太叔略微回神,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天际尽头,一抹青影正振翅远去,转眼便消失在苍翠的山峦之间。
青玉谷的云雀么......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匣上冰凉的纹路。方才激战时全神贯注,竟未察觉有窥视者。
不过此刻纠结这些已无意义,既然对方选择离去而非出手,至少说明青玉谷的态度依旧暧昧。
从怀中掏出一个暗纹储物袋,何太叔掐诀念咒,袋口顿时泛起幽光。竹妖残破的躯体被缓缓吸入,那些泛着毒性的碧绿血液却诡异地悬浮在袋中,形成一团蠕动的毒雾。
这种筑基期草木精怪的尸身,在流火阁起码能换三瓶聚气丹。
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何太叔皱眉咽下翻涌的气血,从玉瓶倒出两枚龙眼大小的青玉回元丹。丹药入口即化,清凉的药力顺着经脉游走,暂时压下了脏腑的灼痛感。
该走了。
金锐剑应声出匣,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璀璨的金线。何太叔踏剑而起时,最后瞥了眼满地狼藉的战场——那些被妖血腐蚀的枯草间,竟有几株新芽倔强地破土而出。
...
不到三个月时间,何太叔就飞回了云净天关。
某一天,流火阁内院。
流火阁的执事匆匆穿过回廊,在糜阁主耳边低语几句。这位向来沉稳的阁主手中玉简地落在案几上,眉峰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何太叔回来了?他指尖轻叩桌面,上好的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响声,现在人在内院?一旁的执事点点头,将所有细节都一一述说了一遍。
得到肯定答复后,糜阁主立即起身,宽大的玄色法袍在身后翻涌如云。他快步穿过重重禁制时,脑中已闪过十几种可能性。
告诉赵副阁主,今日所有拜帖一律回绝。他在跨过内院禁制前突然驻足,又压低声音补充:若玄剑宗的人来访,就说我最近拜访一位炼丹高手。
鎏金嵌玉的院门无声开启,蒸腾的灵雾中,只见何太叔正斜倚在百年寒玉雕成的茶榻上。他指尖捻着的青瓷茶盏里,一叶三十年份的雾隐灵茶正在琥珀色的茶水中缓缓舒展。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哒?。
何道友倒是好雅兴。糜阁主在见到何太叔,脸上瞬间堆起笑容,袖中的手却是紧握。
见何太叔这般闲适模样,糜阁主紧绷的心弦不由一松,眼底的焦虑如春雪消融,转而浮起一抹真切的笑意。
他拂袖落座,故作埋怨道:何道友此番归来,竟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得本座急匆匆赶来,连今日与玄丹阁的会晤都推了去。话语间虽带责备,眉梢眼角却尽是熟稔的调侃。
何太叔执起羊脂玉壶,琥珀色的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稳稳注入糜阁主面前的莲纹盏中。
茶香氤氲间,他摇头轻笑:糜道友贵为流火阁之主,日理万机,自然不比我这闲云野鹤,随时都能讨杯茶喝。
哈哈哈——糜阁主抚掌大笑,腕间一串七宝璎珞随着动作叮咚作响,道友这张嘴啊,还是这般不饶人。他举盏轻嗅,忽而挑眉:雾隐茶?看来青玉谷之行收获不小。
二人谈笑间,窗外一树海棠被清风拂过,簌簌落下几瓣绯红。待侍女续过第三道茶水,糜阁主忽然正了正腰间玉带,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顿。
说起来...他目光掠过何太叔腰间鼓鼓的储物袋,道友此番急着见我,想必不止是品茶这么简单?
何太叔指尖在储物袋上一抹,一卷泛着青光的皮卷缓缓展开。羊皮卷轴上,墨线勾勒的山川脉络间隐约流动着妖力,几处要害位置甚至标注着猩红的妖族符文。
啪嗒——
糜阁主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几滴灵茶溅在锦袍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双平日里精明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地图,瞳孔微微收缩,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糜道友这副模样,倒比醉仙楼的戏班子还有趣。何太叔屈指弹了弹卷轴边缘,羊皮发出沉闷的响声。
糜阁主这才如梦初醒,接过地图时指尖竟有些发抖。他仔细摩挲着每一处标记,时而用指甲轻刮墨迹辨认真伪,时而对着光线查看水印。良久,突然抬头露出商人特有的热络笑容:何道友当真...
打住。何太叔竖起手掌,客套话就免了。他抿了口茶,将青玉谷之行的经过娓娓道来——当然,隐去了一些细节,只说玉矶妖王主动赐图。
随着讲述,糜阁主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他松开领口的盘扣,突然觉得这间暖阁有些闷热。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案几,震得茶盏里的月影碎成涟漪。
妖王明知这地图最终会落到我们手里...糜阁主声音发紧,却还是给了?
窗外一阵风过,挂在檐下的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糜阁主猛地站起,在暖阁里来回踱步。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
青玉谷莫非是诱饵?那些标注的守卫分布会不会是假情报?亦或者...妖王早与城内某些势力暗通款曲?
咣当!
沉思间不慎碰倒博古架上的翡翠貔貅,糜阁主却顾不上捡。他额角渗出细汗,仿佛看见流火阁精锐尽出后,在谷中遭遇伏击的血腥场面。
到那时,玄丹阁定会第一个扑上来撕咬,其他势力也会像嗅到腐肉的秃鹫...
何太叔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灵茶,茶水在舌尖打了个转,才悠悠开口:说起来,回程途中倒是遇到件趣事。他指尖轻点桌面,有只筑基期的竹妖半路截杀,而青玉谷那边......
茶盏落案的脆响中,糜阁主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涨。
只派了只云雀远远看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即压低,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这个动作何太叔很熟悉——每当这位阁主算计得逞时,总会这般摩挲他那块价值连城的凝神玉。
暖阁内的熏香突然爆了个灯花。糜阁主脸上的阴霾如遇朝阳,竟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他忽然起身,从多宝格里取出一套封灵玉打造的验妖盘,指尖因兴奋微微发颤。
何太叔见状轻笑,袖袍一拂,那个鼓胀的储物袋便滑到案几中央。袋口禁制解开瞬间,一缕腥甜的妖气顿时弥漫开来,引得窗边那株七心海棠的叶片都蜷缩起来。
道友且验看。
糜阁主神念如潮水般涌入袋中。他看得极仔细——竹妖断裂的创口处残留的剑气、妖丹上特有的年轮纹、甚至每滴毒血腐蚀储物袋内壁的嗤嗤声都不放过。
当察觉到那道凌厉的金系剑意时,他眼皮跳了跳,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何太叔放置在一旁的剑匣。
好!好!好!
突然连道三个字,糜阁主这次的笑真切达了眼底。他亲自为何太叔续了杯雾隐茶,茶水竟比先前满上三分——这是流火阁待贵客的礼数。
道友这份大礼,分量可不轻啊。糜阁主抚掌轻笑,三声击掌在暖阁内清脆回响。
鎏金屏风后一名素衣侍女,手捧玄檀木托盘,低眉顺目地跪坐在案几旁。
那托盘上铺着张暗纹鲛绡,隐隐有避尘符文的灵光流转——分明是专门用来盛放贵重灵材的珍品。
何太叔瞧着糜阁主将储物袋轻放在鲛绡上,侍女双手托盘的姿态恭敬得近乎虔诚。当那抹素影退出暖阁时,他注意到对方行走时裙裾纹丝不动,显然身负不俗的轻身功法。
这竹妖尸身...糜阁主搓了搓手指,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不如交由我流火阁代为处置?价格嘛...他故意拖长音调,眼角笑纹堆叠,定让道友满意。
何太叔指尖在茶盏边缘打了个转,盏中倒映的眉眼似笑非笑。他自然明白糜阁主的盘算——筑基期草木精怪的尸身,无论是炼器还是炼丹都是上佳材料,更别说其中可能蕴含的青玉谷秘辛。这老狐狸分明是想借机探查妖王虚实。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糜阁主喜上眉梢。他正要击掌唤人添茶,却听何太叔话锋陡然一转:不过...
茶案上的烛火突然地爆了个灯花。糜阁主笑容凝固在脸上,伸到半空的手掌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何太叔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目光沉静如水。筑基之后,寻常灵石丹药对他而言已如鸡肋,真正稀缺的,是那些能够淬炼本命飞剑的天地奇珍。
何太叔心知时机已至,便缓声开口:糜道友,在下近来炼制飞剑,尚缺几味材料......
他话音未落,已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指尖轻点,六种天材地宝的名字凌空浮现,每一个字都闪烁着灵光:
地心炎晶——熔岩深处凝结的火系精华;
烈阳鸟羽——含有一丝三足金乌血脉后裔的尾羽;
熔火铁精——地脉火眼淬炼出的金属灵材;
九幽寒髓——极北玄冰中孕育的至阴之物;
深海沉银——万丈海渊下沉积的灵性银矿;
玄冥真水——黄泉秘境才得一见的阴寒真水。
每一个名字念出,糜阁主脸上的笑意就淡一分。待六种材料尽数列出,这位见惯大风大浪的流火阁主,嘴角已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何道友......他喉结滚动,声音略显干涩,你这名单目录,是要炼制水火双属性的本命飞剑?
何太叔笑而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糜阁主。那目光平静却坚定,仿佛在说:这份地图的价值,值得这个价码。
糜阁主额角渗出细汗。他自然清楚,若青玉谷地图为真,流火阁便能开辟一条稳定的灵材渠道,甚至能在与玄丹阁的竞争中占据上风。
可眼前这六种材料,每一种都价值连城,几乎要掏空流火阁三成的库存才能凑齐的材料......
暖阁内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