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叔骤然亮明底牌,并掷下最后通牒,那一瞬间的冲击,确实让贺晚沁心绪一乱,神识微荡。然而她毕竟非是寻常女修,那片刻的惊惶只如水面涟漪,须臾间便已波定风平,神态复归清明。
她暗忖道:“这位何道友,果真难缠至极,不愧为外事堂中威望最盛的几位外勤修士之一。观他此番姿态,恐怕早已将我的底线洞悉无遗。”
念及此处,她不禁暗自蹙眉。原本盘算着此番交易能一石二鸟,既将那烫手之物脱手,又可卖得一笔上佳价钱,谁料自己千挑万选,竟寻来这样一位棘手的主顾。
对方不过略作试探,便将她的虚实摸得一清二楚,如今更是直截了当地开出价码,反将选择之权推回她手中,逼她立时决断。
贺晚沁抬眸望去,但见何太叔正从容不迫地品着盏中灵茶,神态悠闲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看在眼里,心头不由泛起几分愠意,银牙暗咬,却又无可奈何——连她这般姿容绝俗的美人当前,他都如古井无波,此人当真是……心念电转间,一个念头忽现:既然旁敲侧击皆不见效,不如便施以美人计,作那最后一搏。
若能引得他为己倾倒,非但眼下交易可多得几分利,日后更似平白添了个得力打手与贴身护卫,岂非一举数得?
越想越是意动,贺晚沁眸中流光一转,已换上一副娇柔情态。软语婉转,那双惯会撩人心魄的明眸直直望向何太叔,语带央求道:“何道友,这价钱……就再添几分嘛。不瞒您说,妾身洞府之中,尚藏有数瓶品质更佳的灵丹。”
“他日若得闲暇,道友不妨移步寒舍一叙,便知妾身所言非虚……”话音未落,她身子已向前微倾,罗裳轻荡之间,一抹丰腴雪白的柔腻若隐若现,恰似月华凝霜,晃得人眼前一亮。
何太叔静观贺晚沁刻意展露风姿,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泛起一丝冷然讥诮。
若依前世那凡俗眼光,这般容姿确可称绝色,足以令人心荡神驰、甘为驱使。
贺晚沁若生于彼世,必是众生仰望、遥不可及的存在。然而此界乃灵气充盈的修仙世界,众生受天地精华滋养,无论男女,形貌气韵皆远胜前世。
莫说修仙界中清丽脱俗者比比皆是,即便是那红尘凡俗之中,亦不乏容颜出众之人。
但凡修士道途无望,甘愿放弃长生之念,欲入凡世享人间富贵,只需向天枢盟呈递文书,便可获准于凡俗界中划地立派,开宗授徒。
届时,当地世家大族乃至皇室宗亲,自会争相将族中虽无灵根、却容貌出众的女子奉上,如献珍宝,以供修士驱遣享乐。
然而天道有恒,世无免费的午膳。天枢盟赐下这片安身立命之地,亦意味着此方地域若生出修炼有成的精怪邪祟,便须由该修士一力承担清剿之责。
以此为酬,只要其不逾矩妄为,不干涉凡俗王朝气运更迭,天枢盟对其行径往往也便默许纵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眼见贺晚沁竟试图以美人计相诱,何太叔心下只觉一阵荒谬可笑。然而他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如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淡然品着杯中灵茶,静看她一番矫揉造作。
直至她语带媚意地倾身而来,他才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目光清正,语气决然地说道:“贺道友,你我皆是修道之人,何必在此徒费光阴?”
“抉择之权,我已交予你手。若认为此价不妥,你我便当从未相见,各自散去即可。” 言毕,他拂袖起身,径直朝着洞府石门走去,意态果决,毫无留恋之意。
他实不愿再于此地空耗精神,心中所念,已是交易大会上可能现世的诸般天材地宝,那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
何太叔这般毫不迟疑的反应,却让贺晚沁彻底慌了心神。她万没想到,自己向来无往不利的姿容竟在此人面前毫无用处。
见那道挺拔背影已快行至石门,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起身快步追上,在何太叔身后盈盈一拜,语气恳切:“道友请留步!是妾身失礼了……妾身答应道友的条件便是。”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更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钦佩,“确是妾身小觑了道友。道友道心之坚,不为外物所惑,一心向道,实乃我辈楷模,妾身在此向道友致歉。”
闻得此言,何太叔迈向石门的脚步倏然停顿。他缓缓转身,见贺晚沁面上已无半分媚态,取而代之的是诚恳的歉意,这才语气稍缓:“哦?贺道友可要思虑清楚。在下从不行强买强卖之事。若道友果真已下定决心,你我坐下再叙,倒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从容回身,重新落座于那方温润的玉石凳上,又为对方斟上一杯灵气氤氲的香茗,静待她下一步动作。
重新落座后,贺晚沁面上虽带着浅笑,但那笑意却如薄雾般勉强维系在唇角。
她眼帘微垂,纤长指节在袖中悄然收拢,心中早已波澜翻涌——想她贺晚沁在这内城区,纵然称不上十大美人,却也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更兼她精通丹道,一手炼丹术在年轻一辈中颇负盛名,岂是那些空有皮囊的女修可比?今日竟在这何太叔面前连连失算,着实令她心绪难平。
一丝怨怼悄然萦绕心头,可当指尖触到储物袋中那件物时,她终是暗自轻叹。也罢,此物虽珍贵,却也是个烫手山芋,不知引来多少暗处窥伺。
若能借此机会将其脱手,即便价格折损几分,总好过终日提心吊胆。
念及此,她抬眸时已敛去所有不甘,只余一派从容。素手轻扬,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白玉细颈瓶,轻轻置于石桌之上。那瓶身流转着温润光泽,似有若无的药香随之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何太叔目光触及那玉瓶的刹那,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常。他面色平静地望向贺晚沁,静候她的解说。
贺晚沁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快,纤指轻点玉瓶,缓声介绍道:“何道友请看,此瓶中所盛,乃是一滴‘千年灵乳’。”
“服之可在瞬息之间补满耗竭的法力。此物原主乃是一位苦苦哀求妾身为其炼丹的修士,据他所言,这一滴灵乳乃是其祖上所传,珍稀异常。”
听闻“千年灵乳”四字,何太叔心中已是波澜骤起,狂喜之意几乎难以抑制。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略一颔首,右手微抬,凌空一摄,那玉瓶便稳稳落入其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凑近轻嗅,一股精纯至极、沁人心脾的灵气瞬间涌入鼻息,竟让他的法力顷刻间恢复了一成有余!
他立刻将瓶口封紧,内心对此物满意至极,面上却只是淡然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神色略显忐忑的贺晚沁,语气平稳地说道:“贺道友,既已验明,便依约定。这五具完整妖尸与五颗妖兽内丹,归你了。” 言罢,他将一个早已备好的储物袋抛了过去。
贺晚沁接过储物袋,立即以神识探入其中仔细清点,确认无误后,紧绷的心神这才彻底放松。
她抬眸望向何太叔,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埋怨:“何道友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这般珍贵的宝物,竟被道友以这般价钱换了去。罢了,妾身告辞。” 她起身盈盈一礼,便转身朝石门走去。
行至石门处,她却忽又驻足回眸,脸上已恢复了那惯有的妩媚风情,眼波流转间轻笑道:“何道友,日后若有所需,还请多关照妾身的生意。届时……定给道友一个优惠。” 话音未落,她朝何太叔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随即轻盈转身,伴着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哼飘然离去,仿佛终于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