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季青妩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话,不由得眼眶发酸。
她看见男人停在门槛处,脊背笔直。他的玄色衣摆随着动作轻晃,像是要转身,又似乎不想看见她垂丧的模样,终究是连个侧脸都没给她。
“怎么?”男人低哑的嗓音传过来,“这种事,应该我来教吗?”
萧承说完,长腿迈开步子,只留给青妩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道挺拔的身影最终隐没在阴影里,季青妩呆愣在原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领口,那处的盘扣被扯坏了,此时衣襟半敞着,锁骨处的红痕格外刺目,她颤抖着手去系衣带,却怎么也系不紧。
“混蛋……”季青妩咬着唇骂了一句,眼泪无声滚落。
隔日,天还没亮,她就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灰蓝。昨夜哭了太久,眼睛肿得厉害,一碰就疼。
两个丫鬟站在牢门外,手里捧着崭新的衣裙。年长些的那个轻声唤道:“姑娘收拾收拾,该走了。”
季青妩原以为萧承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真的一早就派人来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皱巴巴的囚衣,沉默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衣物——是件素净的藕荷色衫裙外加一件素色斗篷,料子柔软,却比不上她从前穿的精细。
“姑娘?”丫鬟又唤了一声,“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不必。”季青妩深吸一口气,“我自己来。”她慢慢梳洗更衣,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大梦。
天光熹微,监狱的大门大开,季青妩跟在丫鬟身后,走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天光刺得人流泪,她站在台阶上,依旧仰头望着。
熟悉的乌木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低垂着。奉原就站在马车旁,看到她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西山方向走着,季青妩靠坐在窗边,看着官道两旁的景色渐渐由房屋变成山林。她想起父亲还关在大牢里,长姐生死未卜,而自己就要去给萧承当妾……
“姑娘,到了。”
马车拐拐绕绕,最终停在一处偏门前。这扇小门隐蔽得很,格外窄,墙角还生着青苔,一看就是给下人走的。
穿过几重院落,领路的丫鬟终于停下。
眼前是间邻水的小院,比她想象中雅致许多。青瓦白墙,檐下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推开雕花木门,小桥流水映入眼帘,墙角种着翠竹,石阶旁摆着几盆开得正好的兰花。
“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丫鬟引着她往里走,“说姑娘喜欢清静。”
正房布置得素雅温馨。临窗一张黄花梨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花厅琴案上,静静躺着她遗落在萧承马车上的那把古琴。床榻上铺着淡青色的锦被,熏着淡淡的香,是他身上常有的味道。
将军说姑娘爱读书,丫鬟打开多宝格,里头整整齐齐码着诗集话本,这些都是从将军书房里头挑来的,不止这里,您卧房里还有一些。
季青妩随手抽出一本,扉页上题着“赠阿妩”三个字。
只是,瞧着瞧着便发觉不对。这笔迹……是杜玉衡的字?
她心头一跳,慌忙合上。
“姑娘先歇着。”丫鬟福了福身,“将军晚些时候过来。”
季青妩站在屋子中央,一时有些茫然。昨夜说要她当通房,她已然咬着牙准备熬苦日子了,今早却安排了这样敞亮的住处。满院清雅、处处透着讲究,这与想象中简直天差地别。
丫鬟说萧承晚些时候过来,季青妩等了许久,日头西垂,萧承还是没来。她看着那把古琴,想起了杜玉衡,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用饭的时候,季青妩坐在桌前,盯着满桌的菜肴发愣。
“姑娘多少用一些。”小丫鬟执着地往她碗里添饭,还夹了块清蒸鲈鱼,“这鱼是今早上刚从湖里捞上来的,是自家的鱼,鲜着呢。”
她摇摇头,实在没胃口。这几日夜里睡不着,白天也吃不下,现在只要一闻到荤腥就反胃。
两个负责布菜的丫鬟放下筷子,对视一眼,竟直接站在她身旁不动了,四只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季青妩被看得没办法,勉强接过一碗粥,喝了半碗才算完。
饭后,她坐在窗边抚了会儿琴。手指拨过琴弦,弹出的调子却七零八落,听得人心烦,她弹得也受挫,索性收了手,早早躺下歇息。
“姑娘,热水备好了。”丫鬟在帐外轻声唤道。
“不必伺候。”季青妩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她实在不习惯被这些人伺候。这些丫鬟虽然恭敬,却总让她觉得像被监视着,连喘气都不自在。
到底还是被伺候着沐浴,浴后,她换上套干净的寝衣,几乎是沾枕就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那目光如有实质,季青妩睁开眼,借着月光,就看见萧承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一身墨色常服,手里还把玩着发簪之类的东西。
季青妩猛然坐起身,慌忙拽紧被子往后缩,“你...你怎么在这里?”
“丫鬟说你不用饭。”他突然道。
季青妩往后缩了缩,“我明日会吃的。”
屋里陷入沉默,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你——”
季青妩偷偷抬眼看他。萧承的目光好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好像是落在地板上。
她揪着被角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萧承就坐在那里,没再说一句话。
“你......”她又试着开口,声音极轻。
“那个......”她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你今晚......”
“书房。”萧承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季青妩松了口气,转瞬又提起来,她瞧着萧承没有要走的迹象。
“我…这…我占了你的住处?”
萧承起身,走到屏风前又停下,背对着她道:“你睡你的。”
季青妩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若是她占了他的屋子,完全可以给她另换一间。她不在乎大小,也不在乎舒不舒适,毕竟,她是打算过来熬苦日子的。
“睡吧。”他微微转身,将发簪放在了案上。
黑暗中,季青妩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传来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她慢慢滑进被窝,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