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杂着硫磺的刺鼻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强行灌入我的鼻腔，甚至渗透进每一寸肌肤，把我从昏迷中硬生生呛醒。喉咙里火辣辣的，仿佛刚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的呼吸为之一窒。
天空是一片凝固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如血痂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滴下血雨。脚下的大地，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暗红色的、粘稠如浆的“血液”混合着苍白碎骨凝结而成的“土壤”，踩上去软中带硬，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尽是起伏的、由骸骨堆积而成的山丘，有些骸骨巨大得超乎想象，肋骨如同拱桥，头骨宛若小山，它们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无垠的血色荒漠中，无声地诉说着某场湮灭于时光长河的惨烈大战。空气中弥漫着永不停歇的、若有若无的厮杀声和哀嚎声，像是万千亡魂被困在此地的永恒回响。更远处，血色的地平线上，隐约有扭曲的、庞大的影子在蠕动，散发出暴戾而混乱的气息。
“这鬼地方……比往生河还让人反胃。”凌清霜的声音带着干涩和虚弱，她半跪在一旁，青霜剑插在骨堆中，剑身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血垢，灵光黯淡。她试图调动仙元驱散侵入体内的血腥煞气，却引得一阵气血翻涌，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玄女的状态稍好，但眉宇间凝重更甚。她周身月华神光自行流转，将试图侵蚀她的血腥气息隔绝在外，但光芒范围比在寂灭之墟时缩小了许多，显然此地环境对她的神力压制极大。她目光扫过这片骸骨平原，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确认的痛楚：“九幽血海……的边缘地带。或者说，是上古某场神魔大战后，战场残骸与九幽血海煞气交融形成的‘血骨荒原’。此地煞气冲天，法则混乱，对生灵极不友好，而且……极易引动心魔。”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间因环境引发的烦恶与杀意。胸膛中的生死心灯，此刻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跳动着。那缕灰黑色的火苗异常活跃，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精纯的幽冥死气和血腥煞气，并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加灼热、更具侵略性的力量。而新融入的那抹月华清辉，则如同冷静的调节器，努力平衡着这种狂暴的转化，让心灯之力不至于失控。我能感觉到，心灯的力量在缓慢恢复，甚至比在寂灭之墟时更加凝练、更富攻击性，但同时也更加躁动不安。此外，灯焰深处，那一点属于星澜长老的微弱星辉印记，如同风中的残烛，却顽强地亮着，传递着一丝温暖与守护的意念，让我在这片杀戮之地保持着一丝清明。
“星澜前辈她……”凌清霜看向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我默默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将那份星辉印记小心呵护在心灯深处。这份牺牲，我们必须铭记，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当务之急是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调息，驱除体内煞气。”玄女沉声道，她指尖弹出一缕月华，射向不远处一具巨大的兽骨，月华触及骨头的瞬间，那骸骨表面竟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充满怨恨的黑色符文，但随即被月华净化。“这些骸骨中残留着极强的战死怨念，久留此地，心神必受侵蚀。”
就在这时，我心灯猛地一跳，灯焰指向左前方一座尤其高大的、由无数兵器残骸和破碎甲胄堆砌而成的骨丘。一种莫名的、带着悲壮与不屈的“呼唤”感，隐隐从那个方向传来。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的心灯。”我皱眉道，这种感应很微妙，并非敌意，也非善意，更像是一种……共鸣？
“小心有诈。”凌清霜握紧剑柄，警惕地望向那座骨丘，“这鬼地方，什么东西都可能爬出来。”
玄女凝神感应片刻，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奇怪……那座骨丘上，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战神意志？并非怨灵，而是某种不朽的战意碎片。”
战神意志？我们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在这片死亡之地，竟然还有如此存在？
决定前去探查。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越骸骨平原，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尸骸之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煞气无孔不入，不断试图侵蚀我们的护体神光。凌清霜的剑气越来越凌厉，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暴躁。玄女则不断诵念清心咒文，月华如水流淌，洗涤着周围的污浊气息。而我，则全力运转心灯，一边吸收转化煞气，一边压制着心灯因力量增长而产生的嗜血冲动。
“我说，咱们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凌清霜一边挥剑斩开一道悄然袭来的、由煞气凝聚而成的血色触手，一边没好气地吐槽，“刚从归墟坟场爬出来，又掉进这血海骨堆，下次是不是直接掉进幽冥天子的大殿里？”
我无奈一笑：“说不定真让你说中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这‘战神意志’能给我们点惊喜，总比被这些无脑煞气追着咬强。”
玄女闻言，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九幽血海深处，确有幽冥天子及其麾下十大阎罗的传说。但此地仅是边缘，若真闯入核心地带，恐怕我们连一刻都支撑不住。”
说说笑笑间，我们终于抵达了那座巨大的兵甲骨丘之下。靠近了才发现，这座骨丘竟隐隐构成一个跪地拄剑、仰天长啸的巨人轮廓！虽然早已化为枯骨，但那股宁折不弯、战天斗地的磅礴气势，却历经万古而不灭！骨丘顶端，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锋锐之气的断剑，那柄断剑，正是整个“战神意志”的核心所在！
就在我们仰望骨丘，震撼于这股不屈战意时，异变突生！
断剑猛地一震，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铮鸣！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战意自剑身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一名身披残破血甲、看不清面容、却目光如电的虚幻战将身影！那战将虚影低头，目光扫过我们，最终定格在我身上……或者说，定格在我胸膛中那盏生死心灯之上！
“后辈……汝身负生死之衡，灯燃混沌之初……可愿……承吾‘戮神’战意，斩尽世间不公？！”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直接在我们神魂中炸响，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这缕战神残念，竟想寻找传承者？
“前辈……”我抱拳，刚想开口询问。
然而，那战神虚影似乎极度缺乏耐心，或者说，其存在的本质就是战斗与毁灭！它根本不容我多言，怒吼一声：“接吾一式！戮神九斩——第一斩，断山河！”
话音未落，那虚幻战将双手虚握，仿佛持着那柄断剑，朝着我们三人，简单粗暴地一记竖劈！没有花哨的光芒，没有复杂的法则波动，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凝聚了万古杀伐意志的血色刀罡！刀罡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的骸骨平原被无形的气浪犁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这一斩的威力，远超之前在归墟遭遇的任何攻击，带着一种一往无前、斩灭一切的霸道！
“不好！”玄女脸色剧变，月华神光瞬间凝聚成盾，挡在最前！凌清霜也娇叱一声，青霜剑罡催谷到极致，化作一道冰蓝长河逆卷而上！
轰——！！！
血色刀罡与月华神盾、冰蓝剑河狠狠撞在一起！恐怖的冲击波瞬间爆发！玄女闷哼一声，月华神盾布满裂纹，身形踉跄后退。凌清霜的剑河更是瞬间崩溃，青霜剑发出一声哀鸣，她本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血色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目！
而我，在刀罡临体的刹那，生死心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运转！那缕灰黑火苗疯狂跳动，将涌入体内的恐怖战意和杀戮气息强行吞噬、转化！白金光晕则死死护住我的神魂，抵御着意志层面的冲击。新生的那抹月华清辉，则在极力调和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让它们不至于在我体内冲突爆炸！
即便如此，我也如遭重击，整个人被劈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骨堆之中，浑身骨骼仿佛散架了一般，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口腔又被我强行咽下。心灯之火一阵剧烈摇曳，灯焰中的混沌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太强了！仅仅是一缕残念的随手一击，就让我们三人联手都难以抵挡！
“不堪一击！”战神虚影发出不满的冷哼，“若连此斩都接不下，有何资格承吾之道？第二斩，破苍穹！”
它根本不给喘息之机，第二斩紧随而至！这一斩，不再是竖劈，而是横斩！刀罡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血色弧光，仿佛要将整个血骨荒原连同我们一起拦腰斩断！弧光未至，那凌厉的锋芒已经让我皮肤感到刺骨的疼痛！
不能硬接！我脑中灵光一闪，这战神战意纯粹而霸道，但其攻击方式似乎……过于直接？或许可以利用心灯对能量的特殊感应和转化能力？
“散开！游斗！”我大喝一声，强提心灯之力，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再正面抗衡，而是绕着战神虚影急速移动。同时，我将心灯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不再去感知能量强弱，而是去捕捉那血色刀罡中“战意”流转的轨迹和节点！
果然！在心灯的独特视角下，那看似无懈可击的血色弧光内部，其战意能量的分布并非均匀，存在着几个相对薄弱的“节点”！
“玄女！清霜！攻击弧光中心偏左三寸，以及末端右侧一尺处！”我急声传音！
玄女虽惊疑，但对我有着绝对信任，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凝练的月华神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刺我所说的第一个节点！凌清霜也咬牙挥剑，冰寒剑气刁钻地射向第二个节点！
噗！噗！
两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横斩而来的恐怖弧光，在被击中节点后，竟微微一颤，威力肉眼可见地削弱了三成！虽然依旧凌厉，但已非不可抵挡！
“有效！”我们三人精神一振！
“第三斩，逆乾坤！”战神虚影似乎被激怒了，第三斩威力更盛，刀罡化作无数道细密的血色丝线，如同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罩向我们，每一道丝线都蕴含着撕裂神魂的恐怖战意！
“我来！”我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将刚刚吞噬转化的战意能量与心灯本源融合，不再防御，而是主动出击！我双手虚握，心灯之力在掌心凝聚成一柄似真似幻、光暗交织、边缘跳跃着混沌电弧的长刀！这是我借鉴了战神刀罡的凝聚方式，以心灯之力模拟出的混沌之刃！
“斩！”我怒吼着，挥动混沌之刃，不追求招式华丽，只追求极致的效率与破坏！刀光过处，那些血色丝线如同遇到克星，纷纷崩断、消融！我心灯对负面能量的转化特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然而，战神残念的攻击一波猛过一波，第四斩、第五斩……每一斩都蕴含着不同的杀戮意境，威力层层递进。我们三人疲于应付，伤势不断加重。凌清霜的左臂被一道刀罡余波扫中，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玄女为了护住我们，月华神光多次硬撼刀罡，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愈发萎靡。我也感到心灯的负荷接近极限，那混沌之刃都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战神残念似乎能量无穷无尽，而我们迟早会被耗死！
必须找到其核心！我一边艰难抵挡，一边疯狂催动心灯感知。终于，在战神虚影施展第七斩的瞬间，我捕捉到其胸口位置，那柄虚幻断剑的剑柄处，有一团极度凝练、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血色光球！那就是战意核心！
“它的核心在胸口剑柄处！”我嘶声喊道！
“掩护我！”玄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双手结印，眉心的月牙印记再次亮起，这一次，她竟燃烧起所剩无几的本命神血！一股远超她当前状态的浩瀚神力爆发开来，月华神光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屏障，暂时挡住了战神虚影的攻势！
“就是现在！”凌清霜不顾重伤，青霜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冰蓝流星，直刺战神虚影胸口！这是她凝聚了全部修为的舍身一击！
而我，则将所有力量，包括心灯刚刚吞噬转化的所有战意、死气、乃至那一丝星澜的星辉，全部灌注于混沌之刃中！刀刃之上，混沌之色浓郁到了极点，甚至浮现出细微的、如同天地初开般的符文！
“戮神第九斩——寂灭归无！”战神虚影发出了最强一击，一道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刀罡缓缓斩落，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寂灭！
“给我破！”我和凌清霜的攻击，几乎同时抵达！
凌清霜的冰蓝流星撞击在血色光球上，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却未能将其击碎，反而被反震之力震得鲜血狂喷，坠落下去。
而我的混沌之刃，则紧随其后，狠狠刺入了那搏动的战意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混沌之刃刺入核心的刹那，那团血色光球如同冰雪遇烈阳般，迅速消融，化作精纯无比的战意能量，如同洪流般涌入我的混沌之刃，进而被我的心灯疯狂吸收！
战神虚影的动作僵住了，它低头看着胸口，那虚幻的眼眸中，竟闪过一丝……解脱与欣慰？
“好……很好……逆天之心，混沌之刃……吾道……不孤……”它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声音也渐渐微弱，“后辈……记住……战者，非为杀伐……而为守护……心中……不容践踏之物……”
话音袅袅散去，巨大的战神虚影连同那柄断剑，彻底化为点点血色光粒，消散在空气中。唯有一枚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血色雷霆流转的晶体，缓缓飘落，悬浮在我面前。
那是……最精纯的战神意志结晶？
我伸手握住那枚晶体，一股浩瀚、纯粹、不屈的战意瞬间涌入我的四肢百骸，与我心灯中的力量开始融合。我感觉到，我的境界壁垒，在这股战意的冲击下，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