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艾草叶上凝成水珠,麦生蹲在棉田边,把刚割来的艾草捆成小束,往田埂上插。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开来,呛得他直打喷嚏,却越插越起劲——春杏说,艾草能驱棉铃虫,让棉苗安安稳稳长。
“得插密些,”春杏挎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摘的南瓜花,“每隔两步插一束,虫子闻着味儿就不敢来了。”她把南瓜花往石桌上一放,蹲下身帮麦生整理艾草束,“你看这艾草茎秆上的绒毛,能粘住小虫子,比农药还管用。”
麦生摸了摸艾草叶,果然毛茸茸的,指尖沾着股冲鼻的香。“去年的棉苗就是被虫子啃了,”他忽然想起那些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叶片,“今年有艾草守着,它们肯定不敢来了。”
哑女抱着个陶罐从水渠那边走来,罐里是熬好的艾草水,正冒着热气。她比划着“这水得泼在棉苗根上”,又指了指叶片上的虫眼——昨儿发现有几只小青虫,得用艾草水杀杀。
小虎扛着锄头从柳树林走来,肩上搭着条汗巾,手里还攥着个布包。“张叔给的烟叶末,”他把布包往麦生手里一塞,“掺在艾草水里,驱虫更厉害。”他蹲下身看了看棉苗,“这几棵叶上有虫眼,得重点泼。”
麦生赶紧把烟叶末倒进陶罐,艾草水立刻泛起泡沫,香气更浓了。他学着哑女的样子,用瓢舀起水往棉苗根上泼,褐色的水顺着垄沟淌,在土里洇出深色的痕迹,像给棉苗画了道护身符。
日头升高时,田埂上已经插满了艾草束,风一吹,绿盈盈的叶瓣轻轻晃,像无数只小手在打招呼。春杏正在给棉苗打杈,把茎秆上冒出的侧芽掐掉,指尖捏着嫩绿的芽尖,动作又快又准。
“这些侧芽抢养分,”她把掐下的芽尖放进竹篮,“等会儿带回家,用开水焯了,拌点香油就是盘好菜。”她忽然往麦生手里塞了把小剪刀,“学着剪,别伤着主茎。”
麦生握着剪刀的手有点抖,盯着棉苗茎秆上的侧芽,总怕剪错。哑女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示范,剪刀“咔嚓”一声,侧芽就掉了下来,主茎完好无损。“这样就行,”哑女笑着比划,眼里的光比艾草还亮。
风带着艾草香掠过棉田,麦生忽然觉得,这些棉苗像被圈在一个安全的院子里,艾草是围墙,他们是守门人,一起守护着这些正在长大的希望。有几只麻雀落在田埂上,啄着地上的草籽,看见人来也不飞走,倒像是来帮忙站岗的。
“歇会儿吃点东西,”张叔拄着拐杖来了,竹篮里装着刚蒸的糖包,“我那麦地也插了艾草,去年用这法子,麦粒饱满得很。”他往棉田看了看,忽然笑,“你这艾草插得比我规整,看来是上心了。”
麦生捧着糖包,咬了口,红糖的甜混着艾草的香在嘴里散开,竟格外爽口。他看着田埂上的艾草束,忽然觉得它们像一群沉默的哨兵,白天顶着日头,夜里迎着露水,一动不动地守着棉苗,比谁都尽心。
午后,天边飘来朵乌云,眼看要下雨。小虎赶紧扛起锄头往水渠跑:“得把渠口堵上,别让雨水把艾草水冲跑了。”他的脚步在湿泥里踩得“咕叽”响,像在跟时间赛跑。
麦生和春杏则忙着加固艾草束,用草绳把艾草捆在竹枝上,免得被风吹倒。哑女则往棉苗根部培土,把被雨水冲松的土压实,让根须扎得更牢。四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艾草的香气在雨前的闷热里弥漫,竟让人忘了累。
雨点“噼啪”打下来时,大家刚好忙完。躲在柳树林下看雨,只见棉田被雨雾笼罩,艾草束在雨里挺直了腰,像在跟风雨较劲。棉苗的叶瓣被洗得油亮,倒比平时更精神,仿佛在说“有你们守护,我们不怕”。
“这雨来得好,”春杏望着棉田,“能把艾草水冲进土里,让根吸得更足。”她往麦生手里塞了块干布,“擦擦脸,别着凉。”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照得艾草叶上的水珠亮晶晶的。小虎解开渠口的草绳,让清水慢慢渗进棉田,哑女则在田埂边补种了几棵被雨水冲倒的艾草。麦生蹲在自己的两棵棉苗前,看它们在彩虹下舒展叶瓣,忽然觉得,这些被守护的棉苗,就像被疼爱的孩子,总能在风雨里长得更壮。
风又起了,艾草香里混着泥土的腥气,麦生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踏实得很。他知道,只要这些艾草还立着,只要大家还守着,棉苗就会一直长,长到结出饱满的棉桃,把这艾草香里的守护,变成满仓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