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刚停,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在地上冻成小小的冰花。哑女抱着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站在院里的暖阳里,棉袄上的青蓝底色被晒得发亮,粉紫的云纹像浸了蜜,透着股说不出的喜气。
“先给虎娃试试。”春杏把虎娃从屋里抱出来,小家伙穿着旧棉袄,鼻尖冻得通红,看见新棉袄,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哑女解开棉袄的布扣,小心翼翼地给虎娃套上,袖子刚到手腕,衣襟盖住小肚皮,肥瘦正合适。虎娃伸着小手摸胸前的云纹,咯咯地笑,像摸到了。
“正好正好,”春杏娘凑过来看,捏了捏棉袄的厚度,“里面的棉絮铺得匀,不板结,孩子活动着方便。”她帮着把收紧的袖口理了理,“你看这袖口多严实,风钻不进去,小手再也冻不着了。”
麦生扛着个竹筐走进来,筐里是刚买的年画,胖娃娃抱着大鱼,红彤彤的透着年气。“镇上赶集刚买回来的,”他把年画往墙上一贴,“贴在屋里,年味儿就足了。”他看着虎娃穿着新棉袄在院里跑,像朵移动的小云彩,忍不住笑,“这袄穿在身上,比去年的旧袄精神多了。”
小虎拎着串鞭炮进来,引线缠着红布条,在风里轻轻晃。“刚从李大叔家换的,”他把鞭炮挂在门框上,“等除夕晚上放,辞旧迎新。”他往虎娃手里塞了块冻梨,冰凉甜润,“吃着解腻,等会儿去给张叔送棉袄,让他也沾沾喜气。”
张叔家的炕烧得正热,老人披着旧棉袄坐在炕头,烟袋锅里的烟叶冒着青烟。看见哑女手里的棉袄,他赶紧放下烟袋,眼里的光比炕洞里的火星还亮。“这就做好了?”他接过棉袄,手指抚过布面的云纹,“比我年轻时穿的粗布褂子强百倍,这针脚,比绣娘还细。”
哑女帮着张叔穿上棉袄,衣襟刚好盖住膝盖,宽松的样式让老人活动自如。张叔往身上摸了摸,又拽了拽袖口,笑得合不拢嘴:“暖和!真暖和!比揣个炭炉还热乎。”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这花色,走出去准有人问在哪做的,我得说是麦生和哑女给我做的,让他们羡慕羡慕。”
回到家时,春杏已经在贴春联了,红纸黑字的“福”字倒贴在门框上,像朵盛开的花。哑女把自己的新棉袄拿出来,在身上比划,麦生赶紧帮她穿上,青蓝的布面衬得她脸色更白,胸前的大云纹像朵会发光的暖云。
“好看!”春杏拍着手笑,“比镇上布庄卖的成衣还好看,这云纹像是长在身上的,活灵活现。”她从兜里掏出个红头绳,给哑女扎在辫梢,“添点红,更喜庆。”
小虎在院里支起桌子,摆上刚蒸的年糕,黄澄澄的沾着芝麻,甜香混着雪后的清冽漫过来。“我娘说年关就得吃年糕,”他往每个人手里递了块,“黏黏糊糊,日子才能过得团团圆圆。”
麦生咬着年糕,看哑女穿着新棉袄在贴窗花,剪好的棉桃、棉花图案贴在窗上,被阳光照得透亮,像在玻璃上开了朵花。他忽然觉得,这新袄上身的年关,藏着一整年的圆满——从春天破土的棉苗,到夏天满枝的棉桃,从秋天雪白的棉绒,到冬天温暖的新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每一针都缝得用心。
“你看这棉袄上的云纹,”哑女指着自己胸前的图案,又指了指窗外的天空,那里正飘着几朵淡云,像布上的花纹落进了天上,“一样的。”她翻开小本子,最后一页画着三件新棉袄,旁边写着“团圆”两个字,笔画里都透着笑。
傍晚的炊烟在雪地里升起,带着饭菜的香。屋里的年画、春联、窗花映着灯光,暖融融的一片。虎娃穿着新棉袄在炕上打滚,张叔坐在炕头抽着烟袋,看着满屋子的热闹,眼里的笑意像化了的雪水,温柔得很。
麦生看着哑女给大家盛饺子,新棉袄的袖子挽着,露出细白的手腕,辫梢的红头绳在灯光里晃。他忽然明白,这第五百九十章的年关,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这棉袄里的棉絮,看着是去年的收成,实则藏着明年的盼头——等开春了,再把棉籽种下,看着它们破土、长苗、开花、结果,又能织出满屋子的暖,过出一整年的甜。
窗外的冰棱还在滴水,屋里的饺子冒着热气,新袄上的云纹在灯光里轻轻晃。年关的暖,像这棉袄里的棉絮,把一年的辛劳都裹在里面,酿成了日子里最实在的甜,等着开春的风,吹醒新一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