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那家商务酒店的双床房里,空气黏糊糊的,空调卖力地嗡嗡作响,但也吹不散那股子沉闷。
窗帘拉得严实,就留了条缝,一道有气无力的灰白光线挤进来,勉强把房间的昏暗切开。
笔记本电脑屏幕是屋里唯一像样的光源,泛着幽蓝,泼在三张表情各异的脸上。
奇柯·巴连廷盘腿坐在靠窗那张床上,一头平时挺嘚瑟的金色卷毛这会儿有点塌,和他整个人一样没精打采。
他指尖在触摸板上刮得飞快,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几段模糊得让人眼晕的比赛视频来回倒腾。
“能刨出来的就这点家当了。”
奇柯开口,声音里缺了往常那股跳脱劲儿,裹着一层明显的烦躁。
“关东大赛的录像,对手太面,那小子压根没使劲。还有几段不知道谁手抖拍的练习赛片段,防得跟堵墙似的,进攻嘛……啧,更像是在用最低耗电量打卡下班。”
“找不到他正式比赛里玩命输出的记录,所有关于力量、速度、反应极限的数据全是猜,误差大得能跑马车。”
他恶狠狠地咬碎了嘴里剩的那点棒棒糖,咯嘣一声脆响,“这臭小子,滑溜得跟冰原里的狐狸似的,屁脚印都不留一个!”
杜杜·欧邦度四仰八叉地躺在另一张床上,壮硕的胸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他胳膊枕在脑后,听到这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算是打破了屋里的僵滞。
“就凭这些糊出马赛克的录像和几场碾压局的比分?奇柯,不是哥们儿拆你台,你那牛逼哄哄的情报网这次是不是撞上冰山了?”
“一个国中生,再厉害能上天?保不齐就是基本功扎实点,运气好碰上的对手更菜鸡而已。值得咱们仨跟这儿演谍战大片?”
他话里的怀疑浓得都快滴下来了。
拉尔夫·莱因哈特杵在窗户那条光缝前面,高大的身形几乎全陷在阴影里。
他没回头,目光好像能穿透那层厚厚的窗帘布,落到外面城市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房间里奇柯的叨叨和杜杜的呛声,在他那儿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白噪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才慢悠悠地荡开,带着一种不容人瞎吵吵的分量,瞬间把其他杂音都压了下去。
“奇柯的情报,从来没出过要命的差错。数据不够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他稍微侧过点脸,昏暗的光线勾出他硬朗的侧脸线条,“这信号告诉我们,那目标要么是真菜得平平无奇,要么……就是藏得特别深。”
“而关东大赛冠军队伍的一年级正选,第一条,根本不可能。”
他彻底转过身,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扫过两位队友:“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后者。与其窝在这儿瞎琢磨,不如亲眼去掂量掂量。”
决定下得干脆利落,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找出他平时练球的地儿。我们去会会他。”
翌日,清晨。
天光还是那副没睡醒的灰蒙德行。
一处僻静的废旧街头球场,安静得像是被时间给忘了,就剩下几个清冷的晨风在里面打转。
远处街角阴影里,停了辆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轿车。
车窗玻璃颜色深得厉害,从外头根本瞅不清里面啥情况。
车里,拉尔夫握着方向盘,眼神跟鹰隼似的,隔着车窗死死钉在远处球场里那个不断移动的银发身影上。
奇柯挤在副驾,举着个高倍便携望远镜,嘴里叼着刚拆的棒棒糖,说话含含糊糊:“热身差不多了……欸,开始了……嚯?用那种快磨平了毛的旧球做不规则弹跳练习?有点意思啊这小子……”
后座的杜du抱着胳膊,一副“爷没兴趣”的德行,但那眼神还是管不住,时不时就往远处瞟一下。
球场里头,神崎凛司的训练节奏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甚至有点冷冰冰的。
折返跑,击球,变向,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没啥两样。
但就在某一刻,刚搞完一组能累死人的高速折返结合击球后,他看似特随意地溜达到场边去捡球。
弯腰的那一下,眼角的余光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扫过了远处街角那辆停了有阵子的黑车。
没有停顿,没有死盯着看,自然得就跟随便活动一下脖子没啥区别。
可就在这零点几秒的功夫,深色车膜后面那极其模糊的、绝对不是普通路人会有的观察架势,被他那堪比雷达的敏锐感知瞬间逮了个正着。
心里头猛地咯噔一下,可他浑身的肌肉还保持着刚才那副松弛样。
他直起身,屁事没有似的,继续他的训练。
然而,打这儿往后,细微的变化开始冒头了。
一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正手抽击,球速平平无奇,但在拍面触球的那个瞬间,他的手腕做了一个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逮不到的二次发力抖动!
网球过网之后,下坠的轨迹猛地变得诡异又急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往下拽了一把!
这种控球需要的手腕爆发力和精准度,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国中生该有的水平!
紧跟着,一次需要大范围跑动才能救到的球,他在身体几乎快要失去平衡的极限状态下,腰腹核心肌群猛地爆出一股惊人的稳定力量,硬生生把身形拧了回来,反手削出了一个贴网极近、旋转强得离谱的短球。
这种在几乎失位的情况下瞬间找回平衡还能玩出这么精细操作的能力,再次让远处举着望远镜的奇柯倒抽一口凉气,忘了喘气。
再然后,一切又回归了“正常”。
他依旧在跑动,在击球,汗水照样挥洒,但刚才那惊鸿一瞥、如同冰层底下汹涌暗流般的恐怖爆发力和极致控制力,嗖一下又缩了回去,重新被那层“优秀但绝不惊人”的外壳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Fascinating…(真他妈绝了…)”
奇柯放下望远镜,一双碧眼里噼里啪啦闪着兴奋的光,嘴里的棒棒糖棍被他无意识地咬得嘎吱响.
“他发现了!他绝对发现我们了!刚才那几下…是故意抖搂给我们看的!抖完立马又藏起来了!这怪物…”
杜杜也收起了那副懒洋洋的架势,坐直了身子,眉头拧了起来。
“…刚才那几下控球和核心力量,确实不像一般国中生能搞出来的。但…万一是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