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
没纠结太久,王恬决定将常远埋在第一棵刻着刀痕的树下。
趁着三人轮流挖坑,老赖借口去帮大家找吃的就一个人离开了。
“他们早就知道只有一朵花,在车上却装不知情,就是怕我们会抢吧。”
老赖沿着昨天走过的路线,随手折了几根细藤条,编成一个简易的筐子。
“为了找这朵甚至不确定它是否存在的花,王恬失去了丈夫。”
心中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她继续往前走几步,看到一片林中空地。
“本来不该是这样,既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只要顺利抵达采药场就可以吧?那么小的孩子,却要忍受那么多痛苦,找到花才能真正的开启人生。”
弯腰捡了一根树枝,将筐子支起来,最后在筐子下面撒了一小把饼干渣。
从昨夜到现在,就只吃了一口压缩饼干煮出来的糊糊,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可小孩生病了需要药材,白哥生病了也需要药材,如果真的只有一朵花要怎么办?”
老赖匍匐着身子,躲在树后,她右手拽着一根细藤条,藤条的那头系着树枝的底部。
“谁应该得救呢?于果,你会选择救谁呢?”
清晨的风里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晨露挂在她脸侧的叶尖,晃悠悠地悄然滑落。
两只喜鹊从天而降,蹦蹦跳跳地踏进这片林中空地。
黑色的脑袋,晕黄色的肚皮,墨蓝色的尾羽。
精灵一般,美丽至极。
老赖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不远处的筐子,鼻尖起了一层细汗。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够难了,帮帮我吧,亲爱的小鸟。”
灰色的喜鹊转动着灵活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藤条编织而成的小筐子。
“进去吧,拜托了,进去吧!”
一只蚊子嗡嗡叫着,落在老赖的左脸,赏给她瘙痒的红包。
“坚持住,我会成功的。”
终于,那喜鹊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跳一跳地靠近了那堆饼干渣。
只见它低头飞快啄一下,又跳回藤筐外面。
“要有耐心,要让它相信它是安全的,必须趁其不备,才能全胜。”
老赖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狠狠一闭,再使劲睁开。
那只勇敢的喜鹊将嘴里的食物喂给它的同伴,而后再一次探头探脑地跳进埋伏圈。
“好吃吗?多吃一点吧,不用太着急。”
脸上的红色小包越来越多,老赖的后背憋出一身汗。
那小巧的身影故技重施,将嘴里的饼干喂给同伴后,左顾右盼了几秒,再一次跳进藤筐下面。
“另一只怎么不进去,它明明更胖,应该更贪吃才对。”
老赖的心情过山车一般,她看着渐渐变少的饼干渣,开始着急。
“一只太小了,四个人根本不够分,如果能抓到两只,一人至少能分一个翅膀。”
时间分秒流逝,饥肠辘辘的感受逐渐翻涌。
“为什么还是不进去?”
黑色的小脑袋左右转动着,它看看藤筐,又看看藤筐下面的饼干渣。
只剩下最后一口了。
老赖心跳加快,她知道这将是她最后的机会。
“一只就一只,总比空手而归好。”
灰色的喜鹊反而在此刻不紧不慢地轻轻抖动小小的翅膀,它们脸贴着脸,像在耳语些什么。
黑色的鸟喙相互触碰,为对方梳理起羽毛,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忽然间,她看懂了什么。
颤抖着呼吸,将目光放在另一只原地等待投喂的喜鹊身上,它的肚皮圆鼓鼓的。
“它怀孕了!它是鸟妈妈!”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不知该愤怒还是悲伤,一滴眼泪安静地藏在她的眼眶里。
她看向那只无比谨慎的勇敢的喜鹊,努力克制着情绪。
“它竟然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陷阱。”
她咽了咽唾沫。
“老赖你看,大自然的法则有多残酷,用一条命换一粒粮,可怜的小鸟,但我与你又有何不同?”
“老赖你看,作为高级动物,我饿了抓一只鸟吃不会被谴责,因为人类的生命看起来更值得珍重。”
“可是老赖,孩子的命是命,朋友的命也是命,谁的命可以更高贵?”
她抬头看着初升的朝阳,暖黄色的光束穿透繁茂的枝叶,在空地中央撒下一片耀眼的金光。
两只喜鹊磨蹭着脑袋,做出最后的道别。
“难道只有攀附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善良才算善良吗?”
她紧盯着再一次蹦跳着走进藤筐下的灰色喜鹊,猛地拉下绳子。
“那就当我永远卑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