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沙瑞金的要求确实有点难为人。
田国富眼神一动,随即开口道:
“祁同伟不是爱查人吗?我们也查他。
苍蝇不叮无缝蛋,做警察的有几个是清白的?
找人贴上去咬,总有东西能翻出来。
这时候动手,也不是空穴来风。
就说是自查自纠,查出点什么。
我们正好借这个由头跟高育良谈条件。
掌握主动权,就算什么都没查出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班长嘛。
有权威,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沙瑞金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但不可否认,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说实在的,他对祁同伟印象不错。
从在陈老家见过他之后,就觉得他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后来又跟陈岩石老两口聊过,感触更深。
甚至有点羡慕祁同伟。
他自己也是靠老婆起家,没有妻子的帮助。
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某种意义上说。
他和祁同伟是一类人,都是靠女人上位却能干出成绩的。
不像侯亮平那种,软骨头一个。
他羡慕的是,祁同伟当年在底层时敢作敢为。
要知道,他年轻时根本没有儿女情长的想法。
心里只想着往上爬。
正是这种心态,让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隐秘的角落。
随着年纪增长,反而越来越清晰,难以释怀。
他对祁同伟的欣赏,其实也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不择手段、精明能干。
但现在,自己却成了那个“坏人”。
故意去找祁同伟麻烦,让他寸步难行。
说真的,这种感觉确实有点不舒服。
可正如田国富所说,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是班长。
有绝对权威,为了扫清障碍。
有些事就算心有不忍,也必须做。
这就是政治。
年轻时,他也没少被人这么整过。
所以,心里那一丝犹豫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虽然已经拿定主意,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这个办法不错,你有人选吗?
要敢干、不怕事的。”
田国富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装什么装……
别人不了解你沙瑞金,我还不了解?
心里早有打算,就是不想背锅罢了。
真要出了事,你一句“我是犹豫了一下”。
就把责任推干净了。
他太清楚这个人了。
但没办法,人家比自己高一级,只能硬着头皮上。
田国富故作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觉得侯亮平合适。
他最近在查大风厂的事。
这事跟祁同伟也能扯上关系。
山水集团那个女老板和祁同伟不清不楚。
虽然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文章要做。
总能做出点事情来。
再说,两人是师徒,这时候查他。
更像是内部矛盾,跟我们没关系。
侯亮平这人,虽然我不算太熟。
但我知道,是个有原则、有脾气的干部。
这些年,这样的人太少了。
值得信任,我推荐他。”
沙瑞金听了这话,强忍着没笑出来。
什么有原则,说白了就是个愣头青。
侯亮平这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就说查项目处那次。
那种肥差,多少人盯着?
油水大、权力大,是出了名的金饭碗。
别人上位都是为了捞钱。
这愣头青倒好,直接冲进去查。
一下子查出两个亿。
当时谁不震惊?
他却一点没犹豫,直接结案。
还搞得热热闹闹地庆功。
在京城那会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据说钟老出门总爱低着头,可见他不太看得上这个愣头青。
可偏偏就是这个愣头青,被沙瑞金一眼相中。
直接调过来,成了沙瑞金手里的利刃。
虽说祁同伟也曾借用过他办点事,但如今,这刀反倒成了对付祁同伟的最佳人选,再合适不过。
沙瑞金心里早就属意的人选,其实正是侯亮平。
但这个时候,这话不能由他亲口说出口。
正当他沉思时,田国富开了口。
沙瑞金便故作迟疑地皱了皱眉,慢悠悠地说道:
“这个人,恐怕不太妥当吧?他们本是师出同门,关系又那么亲近,恐怕会影响工作吧?”
田国富在心里早已把沙瑞金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啥事都往我头上推,不就是让我出面说句话嘛,还搞得跟禅让皇位似的假惺惺。
不过场面话这种东西,田国富早就是老江湖了,
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绪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祁同伟现在已经有些失控了,
这个时候,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必须做到出其不意、准备充分。
侯亮平同志作风正派、政治立场坚定,绝不是那种徇私枉法的人,这点您完全可以放心。
至于大局方向,我们纪委也会随时把关,确保他能专心履职,不被打扰。”
听了这番话,沙瑞金沉吟片刻,这才勉强点头,仿佛在艰难做决定。
其实他根本就没考虑什么!就算真想了,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为的是更好地调动侯亮平的情绪。
此刻的侯亮平,不过是沙瑞金手里的一条猎犬罢了。
他轻轻一抖缰绳,就让侯亮平扑上去,
狠狠撕咬他的目标——这正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打算。
沙瑞金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幕场景:
师兄弟反目成仇,相互撕扯,
而他们的老师,焦急万分,不知该帮哪一边。
汉东省反贪局。
作为全省反贪战线的前沿阵地,自然对王政的事有所耳闻。
虽然还没正式发文,但风声已经传得差不多了。
但真正让侯亮平心烦意乱的,倒不是这个。
而是他总觉得头顶有些发绿。
亲眼看见钟小艾和祁同伟举止亲密,让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他曾是汉东大学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
当年为了钟小艾,连跪地上嚼槟榔的事都干过,可终究还是没换来她一个眼神。
一想到钟小艾在祁同伟身边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对于这位学长,他太了解了。
一个情场老手,几乎没有女人能逃得过他的魅力。
他手里的笔不停地转,正是他心绪翻涌的写照。
就在这时,他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保密专线?肯定出事了!
这是侯亮平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接起电话,语气干脆:
“我是侯亮平。”
“我是沙瑞金,来我办公室一趟。”
侯亮平的想法。
虽说不是第一次踏进省韦大院,但这一次,他依旧毫不在意。
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肩膀一晃一晃地吹着口哨,
完全不像去见领导,倒像是去约会的小伙子。
他一边走一边晃,仿佛这里是自家后花园。
门口的武警看了几眼,终究还是没说话,
当作没看见一般。
侯亮平则更加放得开,甚至有点故意显摆的意味,
口哨声也越吹越响,像是在示威。
那口哨声,在寂静的省韦大楼里格外刺耳。
不少办公室里的人皱起了眉头。
他们都知道侯亮平虽然曾是高育良的得意门生。
但现在却是沙瑞金的得力干将,谁也不敢得罪,只能当作没听见。
白秘书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一听到动静,立刻迎了上去。
“侯局长,沙书籍已经等你多时了,你一来,我就带你进去。”
侯亮平点点头,语气轻松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秘书笑着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但心里却对这位不拘小节的局长有些微词。
要知道,宰相门前还有三品官呢。
别的不说,当初祁同伟来的时候,那可是毕恭毕敬地喊一声“白处长”,态度恭敬得很。
而这位侯局长,则显得格外高傲。
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沙书籍的亲信一般,要知道,
白书籍同样也是正处级干部,很快就要外派,
至少也是副厅级,和你侯亮平平级。
白书籍虽然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心里却已经对他有了评价。
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就让他自行发挥。
虽说同意他进来,但起码的通报和敲门还是该有的。
然而侯亮平才不管这些,径直推门而入。
“沙书籍,您找我?”
正在思索如何与高育良周旋的沙瑞金也被吓了一跳。
这些年,他还真没见过谁敢不敲门就闯进来。
这种情况,他还真是头一回遇到,不由得满脸惊讶地看着侯亮平。
什么意思?我找你你就这么随意进来?
就算是你的下属,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吧?
这行为,真是够莽撞,不是一般的莽撞。
但沙瑞金是什么人,即便心里不满,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更不会当场发作。
看着走进来的侯亮平。
他迅速调整了表情,转而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大功臣来了!一下子就把欧阳靖抓了,
好胆量!汉东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的意味,但配上沙瑞金的神情,倒又显得颇为诚恳。
听沙瑞金如此夸奖,侯亮平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这次行动,他是被季昌明训得够呛,即便后来又抓了两个厅级干部,也没能逃过一顿批评。
不就是当着李达康的面抓了他的老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虽然是书籍,但不代表他妻子犯法就能逃脱制裁。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是明文规定的。
自己是秉公执法的一方,却被季昌明训得几乎崩溃,整天不是谈站队,就是讲政治影响。
有什么影响?现在的风气,就是被这些老好人给带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