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渠道,早已由他一手打通。
所以此刻,高育良也没有多责怪的意思,只是沉默地望着远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只是挂念陈海的近况,高育良也随口问了一句:
“同伟,陈海现在怎么样了?
一下子从正厅掉到这种位置,他心里能扛得住吗?
你跟他交情不浅,得多开导开导他。”
这便是高育良一贯的作风——对自己人,事无巨细都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也正是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才让他始终能凝聚这群弟子的心。
固然权力是一方面因素,但真正让人死心塌地的,还是这份看得见、摸得着的体贴与照应。
这一点,他做得毫不掩饰,也从不吝啬。
祁同伟听了,嘴角微扬,语气诚恳地答道:
“老师您放心,我已经跟陈海谈过了。
副部级的位置我给他稳住了,接下来安排他进证法委当副书籍,过渡一下;
再过一两年,转专职副书籍,名正言顺。
这样的调整,沙书籍那边也不会有异议。
说实话,陈海这个副部,比我的路子还顺。
陈岩石真是命好,摊上这么个儿子,省心又体面。”
这话出自肺腑,并非虚言客套。
祁同伟心里清楚,陈岩石的确有福气——
儿子出息,身后又有靠山,什么都不用操心。
前有高育良撑腰,后有自己兜底,人生道路早就被人铺得平平坦坦。
就连侯亮平原本也有机会走得安稳,只要他安分守己,检察长的位置本不会旁落。
可偏偏想踩着别人往上爬,结果呢?
只能在作协那个冷板凳上,一年年耗着光阴。
不过这些已是后话,眼下不必多提。
高育良听罢,轻轻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
在他看来,这才算是真正的弟子——
知进退,懂人情,做事周全,顾念旧谊。
重生后的祁同伟,少了从前那些执拗与戾气,行事更从容,心思也更通透。
尤其对陈海,始终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歉意。
毕竟上辈子,那场车祸……
是他默许甚至推动的结果。
每当看到小猴子那张稚嫩的脸,他心头就一阵发紧。
如今对陈海的关照,何尝不是一种赎罪?
所以这一次,祁同伟才会如此大方,直接许下一个副部的承诺。
高育良自然明白其中意味,心中愈加满意。
没想到自己门下竟有这般懂得体恤人心的弟子,不禁如释重负般抿了一口茶,神情舒展。
随后抬手指了指院角的小花圃,笑着说道:
“话可以慢慢说,活可不能停。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折腾不动了。
这块地你给我翻一翻,别偷工减料啊。”
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祁同伟也笑了,没多言语,挽起袖子就干了起来。
那花坛本就不大,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没一会儿工夫,土已翻得差不多了。
正当他弯腰铲最后一锹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
“同伟啊,看来我让你来这儿,还真是来对了。
这会儿,是不是正帮老师分忧呢?哈哈,好好干,待会来我家吃饭!”
祁同伟抬头一看,篱笆外站着两人——
正是沙瑞金,身旁陪着的,赫然是纪委那位第三书籍李书籍,也就是当初亲自向他下达抓捕赵立春命令的人。
“沙书籍,李书籍。”祁同伟连忙打招呼。
沙瑞金刚要回应,却被身边的李书籍轻轻碰了下手臂,便闭口不语。
只留下一句:“同伟,别忘了过来。”
话音未落,两人已并肩离去,步伐沉稳,背影渐远。
直到他们走远,祁同伟才回身望向高育良,眼神里满是疑惑。
高育良也正望着他,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等四下安静下来,祁同伟走回屋檐下,在石阶上坐下,低声开口:
“老师,刚才那位李书籍,就是派我去抓赵立春的人。
纪委三把手,按理说是隐在幕后的角色。
可他怎么会和沙书籍同行?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一般……这事有点不对劲。”
高育良没立刻回答,只是望着远处的树影,沉默良久。
这一次李书籍的现身,确实蹊跷。
问题不在身份,而在他与沙瑞金之间的默契程度。
沙瑞金来汉东,明面上是为了整顿赵立春旧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可究竟由谁主导、如何收场,却一直扑朔迷离。
如今这位掌管纪检实权的人物悄然出现,还与沙书籍形同旧识……
恐怕这场棋局,远比表面看上去复杂得多。
大家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听见祁同伟开口。
高育良心头一动,隐隐约约察觉到,眼前这位人物,或许正是那幕后真正的操盘者——追击赵立春的真正猎手。
毕竟,京城那些重量级人物,从不轻易出手,可一旦动作,必定一击致命。
上面的博弈他虽未亲历,但大体格局也猜得到几分。
有些事,哪怕看不见,也能感觉得到。
这时,高育良默默走到一旁,轻轻将一杯热茶递给了坐在地上的祁同伟。
“同伟啊,咱们这对师徒,这回怕是要走进一场鸿门宴了。”
祁同伟闻言一怔。
“鸿门宴”这三个字,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可细细一想,却又无比贴切。
在汉东这片地盘上,虽说他们根基深厚,但如今沙瑞金稳坐高位,形势已然倾斜。
更别提现在,连沙瑞金的兄长都亲自现身了。
这就耐人寻味了。
像这样身份的人,绝不会无端出现。
每一次露面,背后必有深意。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纪委突然派人南下,目标究竟是谁?值得玩味。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大哥”,早已悄然转换了战场。
借着赵立春这步棋,他果断出击,换了个全新的角力场。
就在祁同伟与高育良还在揣摩庭院布局、暗中较劲时,沙瑞金已打开门,请他兄长入内。
那位原该称“李书籍”的人,如今已是“李常务”,自顾自地往沙发上一坐,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地说:
“小金子,你们汉东干部的标准还真是‘朴素’啊。
堂堂一把手住的地方,居然这么简朴,不容易,难得你还守得住这份‘清廉’。”
其实这话听着像是夸,实则带着点讽刺。
沙瑞金这套别墅,是整个社区里最顶级的,位置显赫,曾是赵立春的府邸。
赵一搬走,他就接手了。
这地方,被不少人私下称为“龙脉所在”,风水极佳——当然,这种说法荒诞不经,但也说明其地位之尊崇。
可此刻的沙瑞金,态度谦恭,亲自泡茶奉水,陪坐在李常务身旁,试探着问道:
“大哥,您来汉东看我,我心里高兴。
但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见高育良,还要带上祁同伟?那孩子不过是个副部级,何至于让您亲自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