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局办公室里，朱红同样心神不宁。
她发给路远的信息没有得到回复，这让她更加担心。
审计组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开，局里的气氛也有些微妙。
她想到郭当刚案子里一些模糊的细节，想到莫及亚公司那位代表克劳斯在某些场合闪烁其词的对话，又联想到柳县长最近似乎在秘密核查开发区的账目……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审计组查补偿款，会不会和开发区莫及亚项目的资金问题有某种隐蔽的关联？
比如，有人想通过查补偿款，间接搅浑水，掩盖开发区那边更大的问题？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路书记面临的局面就远比想象中更复杂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忙碌的同事，悄悄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
“晓红，去哪？”
旁边同事顺口问了一句。
“哦，去趟开发区管委会，送份文件。”
朱红找了个借口，心跳得厉害。她决定，要去开发区那边，找相熟的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莫及亚项目最近的资金情况。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路书记腹背受敌。
上午十一点，审计组临时办公室。
周正海看着手下汇总过来的初步数据，眉头越皱越紧。
他指着补偿款发放清单上的几处明显的时间节点和金额空缺，抬头看向面前额头冒汗的财政局长和农业局长。
“根据你们提供的文件，补偿款发放计划详实，资金来源‘已有妥善安排’。”
周正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但是，截止到今天上午，实际发放到农户手中的比例不足百分之三十，且集中在那几个闹事不严重的村。”
“张老倔他们村，以及几个重点争议区域，几乎一分未发。你们这个‘妥善安排’，具体指的是什么？资金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到位？拿不出钱，这些计划不就是一纸空文吗？”
“周厅长，这个……资金确实已经在筹措中，主要是等待孟三豆案的罚没款到位，还有一部分是从其他项目……”
财政局长试图解释。
“我不要听‘等待’和‘还有一部分’。”
周正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我要确切的数字，确切的资金来源账户，确切的发放时间表。如果县财政暂时困难，需要挪用其他资金或进行拆借，相应的审批文件在哪里？常委会决议记录呢？”
“这……”
两位局长语塞，冷汗涔涔而下。
周正海身体微微前倾，
“我再问一个题外问题。据我们了解，开发区最近有几个大型项目正在支付关键节点，资金流量很大。县里有没有可能，临时调动了开发区的资金，去填补铲苗补偿款的窟窿？哪怕只是计划？”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致命，直指柳晴和路远正在秘密筹划的“临时周转”方案的核心！
两位局长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隔壁的临时指挥所里，路远和柳晴通过特意保持畅通的手机（财政局长身上有通话中的手机），清晰地听到了周正海的问话。
柳晴猛地看向路远，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路远的脸色也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周正海……他的嗅觉竟然敏锐到了这种地步？！
还是说……他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财政局长和农业局长在周正海的注视下，几乎要瘫软下去。
那个关于开发区资金的问题，瞬间击穿了他们勉强维持的镇定。
“周……周厅长，这……这绝对没有的事！”
财政局长声音发颤，急忙否认，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开发区的资金是专款专用，有严格的审批监管流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用来填补偿款的窟窿？这是两笔完全不同的账！”
农业局长也赶紧帮腔，
“是啊是啊，周厅长，补偿款我们正在积极筹措，主要是等孟三豆的罚没款，县里就算再困难，也绝不会动用重点项目的资金，这是原则问题！”
周正海静静地看着他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慌。
他并没有继续逼问，只是那眼神仿佛在说，
最好如此。
“原则？”
周正海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重压，
“原则需要具体的资金流向来证明，需要合规的审批文件来支撑。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补偿款足额到位的明确方案、资金来源的最终确认文件、以及最迟发放时间表。如果看不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惨白的脸，
“审计报告会如实反映青溪县在重大农业政策执行中存在的资金保障严重不到位问题，其后果，你们清楚。”
“清楚，清楚！我们马上就去落实！马上！”
两位局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审计办公室。
一出门，冷风一吹，两人都是浑身一激灵，内衣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一天时间？去哪里变出几百万来？
隔壁指挥所里，路远挂断了一直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脸色铁青。
柳晴的拳头也紧紧攥起，
“他绝对听到了风声！”
柳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怒，
“不然不可能问得这么精准！是谁走漏的消息？财政局？农业局？还是我们身边……”
路远抬手制止了她，眼神冰冷地扫过屋内众人——钱晓豪、金茹、赵铁柱。
每个人都神色凝重，但眼神各异。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路远的声音低沉而果断，
“周正海只给了一天时间。柳县长，开发区的资金，无论如何不能动！一动，就是授人以柄，正中某些人下怀！”
“可是补偿款……”
柳晴急切道。
“我来想办法。”
路远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看向钱晓豪，
“钱县长，你分管农林水，和农村信用联社、县农业银行那边关系熟。立刻以县政府的名义，出面协调一笔紧急短期过桥贷款，就用县财政未来的收入担保，专门用于支付补偿款，利息县财政贴补。有没有问题？”
钱晓豪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路远会直接把这块最烫手的山芋抛给他。
他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
“路书记，这不是小数目，而且时间这么紧，银行那边的风控流程……”
“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
路远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政治任务！你亲自去办！就告诉他们，这是确保青溪稳定、应对省审计检查的关键一步，青溪县不会赖账！如果办不成……”
路远没有把话说完，但眼神里的压力让钱晓豪把后面推脱的话咽了回去。
“……我尽力去协调。”
钱晓豪点了点头，脸色不太好看地转身出去了。
“赵书记，”
路远又看向赵铁柱，
“孟三豆！24小时内，必须抓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罚没款是解决补偿款问题的根本！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