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坐在清冷的客厅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卧室门始终紧闭，里面听不到任何声响，这种死寂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心慌。他几次起身走到门边，抬起手，却又无力地落下。道歉的话在喉咙里打转，却不知从何说起。承认错误？可错误的根源是什么？是昨晚的离家出走？还是多年来情感的疏离和潜在的背叛？他无法给出一个真诚且能令林静信服的答案。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点点移动，标志着时间的流逝。路远知道，他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上午还有一个重要的招商项目协调会需要他主持。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
“静静，我们谈谈好吗？”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里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林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没什么好谈的。我要送小雨上学，然后回清远。”
路远的心猛地一沉：“回清远？什么时候？”
“今天。”门从里面被拉开，林静已经穿戴整齐，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但那种彻底的平静和疏离，让路远感到陌生和害怕。她甚至没有看路远，径直走向小雨的房间。
“林静！”路远拉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恳求，“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脾气摔门就走。但我们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去罗山的事，可以再从长计议，不一定非要……”
林静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手，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路远，不是去不去罗山的问题。是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我累了，真的累了。”
这时，小雨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间出来，看到路远，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 小女孩敏感地察觉到父母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看到女儿，路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他蹲下身，挤出一个笑容：“小雨乖，爸爸和妈妈有点事要说。你先去洗漱，爸爸等会儿送你去上学，好吗？”
小雨看了看脸色冰冷的妈妈，又看了看强颜欢笑的爸爸，乖巧地点了点头，跑进了卫生间。
女儿的存在，暂时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路远压低声音，对林静说：“就算……就算你要走，也等几天好不好？这么突然，小雨怎么办？她的学业……”
“小雨我先带走。”林静的语气不容置疑，“清远市的教育资源不比青溪差。我会给她找好学校。至于你，路大书记，你很快就要去罗山高就了，恐怕也没时间照顾孩子吧？”
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讽刺，刺痛了路远。他强忍着怒气，尽量保持冷静：“我是她爸爸！我怎么就没时间照顾她了？林静，离婚不是小事，这关系到孩子的一生！我们不能这么草率！”
“草率？”林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路远，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你一次次晚归，从你手机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短信，从你心里装着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却唯独把这个家放在最后一位的时候，我就在想了！昨晚，只是让我终于下了决心！”
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将路远堵得哑口无言。他无法辩解，因为很多指控，尽管细节有出入，但方向却是对的。
“好，就算你要离，”路远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问题拉回“正轨”，“那也要谈条件吧？财产怎么分？孩子抚养权归谁？这些都需要时间协商，需要律师……”
“财产我一分不要。”林静打断他，语气决绝，“你那些钱，留着去打点你的仕途吧。我只要小雨的抚养权。家里的存款，给我一部分够我和小雨生活就行。其他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她的“愿意给谁就给谁”显然意有所指，让路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抚养权不可能！”路远脱口而出，“小雨是我的女儿，我必须……”
“你必须什么？”林静逼视着他，“你必须让她继续过着这种有爸爸和没爸爸一样的生活吗？你必须让她在一个父母貌合神离、冷战争吵的环境里长大吗？路远，你摸摸良心，你除了提供物质，真正陪过她多少？了解过她心里想什么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击碎了路远作为父亲的底气。他确实亏欠女儿太多。
“我不会放弃抚养权的。”路远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态度依旧强硬，“我们可以商量探视权，但抚养权必须共同拥有，或者……”
“没有或者。”林静的态度异常坚决，“路远，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只是通知你我的决定。今天我就带小雨回清远。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好寄给你。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法庭上见吧。”
说完，她不再给路远反驳的机会，转身走进小雨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路远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他没想到林静如此决绝，甚至做好了打官司的准备。他意识到，这一次，林静是铁了心要离开他了。愤怒、无力、恐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解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林静忙碌的背影，和小雨不知所措的眼神，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激烈反应，都只会将局面推向更不可挽回的境地。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也需要……援手。
他默默地走到阳台，拿出手机，翻到了一个号码——郑明书记的私人号码。这位一直关照他的长辈，或许能给他一些建议，或者，至少能帮他稳住局面，不要让离婚这件事，影响到他关键的升迁过渡期。
电话接通了，路远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郑书记，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我……我家里出了点事，想向您汇报一下，听听您的意见……”
阳光洒满阳台，却驱不散路远心头的阴霾。一场影响他仕途和家庭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与此同时，在金茹的公寓里，她也已经起床，开始着手梳理省直机关的人脉关系，为那个“省城布局”迈出第一步。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轨道上，为了各自的目标和牵挂，开始新一天的奔忙。青溪的清晨，依旧平静，但水面之下，已是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