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来到那熟悉的小院门前,抬手轻叩门环。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小荷那张圆润的脸庞。她一见到凌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脆生生地喊道:“老爷!您可回来啦!奴…奴家三年未见老爷,想死老爷啦!”
凌云闻言一愣,失笑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明明才三日未见,何来三年之说?”
小荷连忙将凌云让进院内,关上院门,吐了吐舌头,狡黠地笑道:“是王姐姐教奴的!说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可不就是三年嘛!”
凌云被她这现学现卖的模样逗乐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没想到几日不见,你也会掉书袋子了。不过,‘三秋’指的是三个秋天,也就是三年,你这‘三日如隔三年’…倒也…勉强说得通?只是原话确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小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眨巴着大眼睛,带着几分期待看着凌云:“王姐姐还说了,这话…她可以说,奴…就不能说。老爷…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看着她那副天真又带着点小狡猾的模样,凌云心中莞尔,却故意板起脸,装傻道:“这个嘛…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这时,王珏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襦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见到凌云,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盈盈一福:“妾身恭喜老爷…新婚大喜,前程似锦。”
听着这恭喜,凌云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滋味,苦笑道:“不过是…多了一重身份罢了,终日案牍劳形,哪有与你在一起来得舒心自在。”
王珏闻言,神色一正,连忙道:“老爷慎言!此话万万不可再说!如今夫人是主母,妾身…妾身谨守本分。老爷当以正事为重。”
见她如此,凌云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只得转移话题道:“罢了,是我失言。可用过午饭了?我带了点心回来。”
三人一同用了些简单的午饭,席间虽不似往日随意说笑,却也温馨。饭后,凌云便要起身告辞,回赵府接赵小姐回新宅。
临行前,王珏似想起一事,低声道:“老爷…昨日…赛金花…来过。”
“哦?她来做什么?”凌云眉头微挑。
“她…倒不是来寻衅的。”王珏语气平静,“她只说…老爷如今…不如当初在凝翠阁时…心思纯粹了。明明…知晓隔壁有些滋扰…却…让她…暂且忍耐。”
凌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赛金花,消息倒是灵通。
王珏继续道:“妾身按老爷先前吩咐…回她说…‘邻里琐事,自有分寸’。”
“她如何反应?”
“她听了…未再多言…便走了。”
凌云点点头:“嗯,你做得妥当。些微小事,不必徒增烦恼。”他心下暗忖,些许邻里纷扰,眼下确非计较之时。
说罢,凌云起身离开小院,回到赵府,接上赵小姐,一同返回了前门巷的新宅。宅中仆役皆是赵家指派,见到凌云与小姐回来,纷纷躬身行礼。
…
婚后第四日,凌云便正式前往长街巡检司履职。这般勤勉,倒非全为事业,实是新宅气氛沉闷,不如投身公务。
长街巡检司,位于宁海县西南边境,地处要冲,水陆便利,商旅繁盛,乃本县西南门户。司衙建在一处土丘上,背山面水,占地颇广。
司内常驻土兵八十名,皆为青壮,配有制式兵器。另有巡船数艘。尚有书吏、门丁、杂役若干。这八十名土兵,加上征调壮丁之权,使巡检司成为方圆数十里内最强的武装力量,足以镇守地方。
巡检司主责“维护治安,擒捕盗贼,稽查私货”。考核以擒捕盗贼数为准,五十人合格,百人优良,二百人以上可获嘉奖。
岳父赵巡检亲领凌云至大堂,召集属员,当众宣布由凌云暂代司事,移交文书账册。交代清楚后,赵巡检便乘船离去,真个是回家颐养去了。
凌云站在码头,目送小船远去,直至消失于水天之际。
回到大堂,反手关上房门,凌云深吸一口气,连日来的压抑似乎稍得舒缓。他并非欣喜若狂,而是感到一副沉重的担子压了下来。他静立片刻,方唤书吏将司内节级、书吏一一唤入训话。诸下属皆恭谨听命,一时倒也顺利。
岳父曾传授心得:执法须严以立威;维系县衙、州衙关系;若有闲暇,结交文士,博取声名。
正思忖间,忽闻门外禀报:“大人!长街税场市令王居仁王大人求见!”
市令亦为正九品,凌云整肃衣冠,亲出相迎。
只见院中立着一位四旬左右、青袍长须的文士,正是王居仁。
“王大人驾临,凌某有失远迎!”
“凌大人新禧履新,王某特来拜会,何谈远迎!”
两人寒暄入内。王居仁乃秀才出身,科举无望后谋得此职。虽年长于凌云,但品级相同,又皆涉文墨,相谈颇洽。片刻后,已似故交。
“凌贤弟少年有为,掌此要津,前途无量!”
“王兄过誉!小弟初来,诸多事务尚需王兄这般前辈指点!”
“好说!今日贤弟新至,王某在‘醉仙楼’备薄酒接风,万望赏光!”
“王兄盛情,敢不从命!”
送走王居仁,凌云回至堂中。暮色渐沉,他心知在这长街镇,巡检司与税场,一武一文,若能同心,诸事皆易。然代表正式权柄的巡检大印,仍在岳父处。“暂权”二字,终是权宜,名分未定,诸多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