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冬。
江风凛冽,月光如霜。
甘宁单膝跪地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声“万死不辞”道尽他的真心投靠。
马超上前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将他扶起,放声大笑。
“好兄弟!以后跟着主公和沈先生,保你打遍四海,比当个什么锦帆贼痛快百倍!”
甘宁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与向往的笑意,那是找到了真正归宿的笑。
然而,气氛就在这一刻被撕裂。
一艘小舟从岸边漆黑的芦苇荡中疯一般冲出。
船上的人影拼命挥舞着手臂,用嘶哑的声音呐喊:
“沈主簿!快走!快走啊!”
是苏飞派来的人!
沈潇心中陡然一沉,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人驾着小舟狼狈靠岸,手脚并用地爬上大船,扑到沈潇面前。
他脸上满是泪水与惊恐,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
“完了!全完了!”
“黄祖的儿子黄射……他……他知道您见了甘将军,妒火攻心,污蔑您是袁术的奸细!”
“他已经点齐了江夏水军,足有三十多艘蒙冲战船,上千兵卒!”
“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沉入江心!”
话音未落。
远处漆黑如墨的江面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火光,骤然亮起!
肃杀的鼓点声,由远及近,如催命的闷雷,咚、咚、咚……沉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甲板上刚刚还弥漫着的英雄相惜,瞬间被冰冷的死亡阴影彻底吞噬。
“黄射小儿!欺人太甚!”
马超勃然大怒,筋肉贲张,一把抄起虎头湛金枪,便要冲到船头迎战。
“孟起!不可冲动!”沈潇厉声喝止。
千余水军,三十多艘战船!
被这种规模的敌人围住,他们这区区一艘船,连同船上这几个人,就是武功盖世,也会被箭雨活活耗死!
“怕个鸟!老子这就去取了黄射的狗头!”
甘宁刚降,满腔热血无处宣泄,狂性不减,抓起甲板上的大刀就要去拼命。
“兴霸!回来!”
一道沉稳如山的声音响起。
周泰一把拉住甘宁。
“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
“是活命的时候!”
周泰赤红的虎目死死盯着远处那条迅速逼近的火龙。
他猛地转向沈潇,沉声道:“主簿!往西北走!”
“我知道一条水道,水浅多礁,他们的蒙冲大船绝对过不去,只有我们这种快船能走!”
“好!”
沈潇当机立断。
“幼平,兴霸,这艘船的指挥,交给你们了!”
“得令!”
周泰和甘宁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那是属于江上霸主之间的默契。
甘宁一脚踹开还在发愣的舵手,自己死死握住了船舵,对着众人大吼:
“都他娘的抓稳了!”
快船在他的操控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船头猛地一转,不退反进!
竟是朝着敌军包围圈最薄弱的一个方向,狠狠地扎了过去!
周泰则如一尊铁塔,矗立在船头。
他凭借着惊人至极的眼力,在昏暗的月色下辨别着水流的细微变化,用简短而清晰的口令指挥着方向。
“左满舵!”
“三丈!有暗礁!”
“右舵回半!全速冲过去!”
这一刻,两名曾经的江上霸主,化作了这艘逃亡之舟的大脑与心脏!
“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后方,黄射旗舰之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盖过了江水声。
“护住主簿!”
赵云低喝一声,手中龙胆亮银枪骤然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银色光轮,将所有射向船舱的箭矢尽数击飞!
“铛铛铛!”
清脆的撞击声连成一片。
马超则更加狂暴直接,他挥舞着长枪,枪身如同一条翻江倒海的铁龙,将射来的箭矢成片成片地扫落江中!
一艘敌军的蒙冲战船仗着速度,从侧翼飞速靠近。
船上的士兵举着钩索,发出野兽般的怪叫,想要强行靠船。
“找死!”
马超虎目一瞪,反手抓起身边备用的一杆短矛,腰腹发力,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投掷出去!
“咻——!”
短矛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直线!
后发而先至!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名冲在最前方的敌军校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胸口便被短矛整个贯穿!
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尸体向后倒飞,将身后两名士兵一同撞翻,齐齐跌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敌船上的士兵,无不骇然变色!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甘宁已经驾驶着快船,一头冲入一片复杂水道。
身后,巨大的蒙冲战船被暗礁与浅滩死死拦住,只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艘快船,消失在漆黑的芦苇荡深处。
“啊啊啊!废物!一群废物!”
黄射的怒吼声,在江面上远远传来,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快船之上,劫后余生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潇靠在船舷上,这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
十二岁的诸葛亮,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死死地抓着船舷,小脸在月光下有些发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的目光,越过赵云马超的神威,死死锁在船头船尾。
他看着周泰如何通过水纹判断水下,看着甘宁如何借着水流转向。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中除了后怕,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学习与思考。
沈潇心中暗叹。
这妖孽,果然是妖孽。
有惊无险地逃出江夏,一行人不敢停留,顺水道一路向西,数日后,终于抵达了荆州的核心之地——襄阳。
刚一上岸,马超就浑身不自在。
江夏的码头,是汗臭、鱼腥和兵痞的吆喝。
而襄阳的码头,空气中飘着的仿佛都是墨水和陈年书卷的味道。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穿着宽袖长袍,走路慢悠悠的儒生。
他们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低声吟咏,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审视。
“子明,这地方怎么一股子酸味?”马超凑到沈潇身边,压低了声音,眉头拧成一团,“你看那些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比我们西凉的娘们还慢。”
他粗犷的声音,引得旁边几个儒生纷纷侧目,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沈潇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胳膊:“孟起,入乡随俗。这里是天下文风鼎盛之地,咱们是来请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没错,请人。
荆州,是汉末的人才库。
而这人才库里最璀璨的两颗明珠,卧龙凤雏,如今一个已经被自己拐到了身边,另一个,也该去见见了。
除了庞统,还有那个“元直走马荐诸葛”的徐庶。
沈潇的目标很明确。
他没有急着去打听庞统的住处,而是备上了厚礼,带着众人,直奔城外鹿门山。
那里,是荆州名士司马徽的隐居之所,人称“水镜山庄”。
水镜山庄,与其说是一座庄园,不如说是一片建在山林间的学舍,清幽雅致,竹林环绕,不时有朗朗的读书声从中传出。
然而,他们一行人,却在山庄那古朴的木门前,被一个总角童子给拦住了。
那童子约莫十岁上下,生得唇红齿白,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他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先生知道诸位要来。”
沈潇心中一动。
不愧是水镜先生,果然是高人。
他正要开口自报家门,那童子却又开口了,声音清脆:
“先生有言,想见庞士元,可以。”
童子伸出稚嫩的手指,指向门口旁边立着的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解开这石碑上的三道题,庞先生自会出庄相见。”
众人齐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