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言有理，我大秦官吏和将士们的本领，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一片尴尬之中，嬴政来给小白的话找补。
没听见我儿子说的吗，夸你们呢，你们可都是我大秦的官和将，才能被我大秦太子肯定，还不开心点。
至于我其他孩子比较差这件事，忽略，不要管。
其他人都跟着嬴政的话来配合给他面子，也看明白了他们陛下确实疼儿子，但是显然，他管不住儿子。
嬴政还得哄孩子。
“小白，你为太子，有何不妥的，尽管言之。”
但是别言和我有关的，哄我除外。
“吾弟，”扶苏就靠谱多了，他懂小白，没喊太子这个称呼，知道小白会炸，“你认为在大秦制郡县会比分封诸侯要好是吗？”
【自然。】
分封这种东西，小白一听就觉得是过去式的东西，下意识就觉得不要最好。和太子身份没关系，他觉得自己作为大秦公子，他爹的儿子，年纪小也得稍微出点力。
他站了起来，对着嬴政一抬手，又转身对着百官一抬手。
【诸公，容我一陈郡县之利，以明其优于分封之理。】
决定议政了，就要有议政的正经姿态，不过为了防止天雷打扰大家，小白就不弯腰了。
【一，廷尉所言极是，昔者，周室分封，诸侯林立，初虽稳固，然日久则生变。诸侯各自为政，今我大秦，一统六国，若仍行分封，恐重蹈覆辙。
郡县之制，权尽集于中央，政令一统，上下贯通。郡守县令，皆由朝廷任命，听命于天子，无有割据之虞，比之周可国基稳固耶？】
李斯骄傲捋胡子。
没错没错，我刚才说的太子全都听进去了。
太子年幼，但口齿清晰，说话条理分明。分封这种过时的东西就该被替换取代，我们大秦辛苦打下来的六国，那可不是为了变成第二个周的。
【二，我大秦各地封郡县，朝廷可遣贤能赴各地任官，推行政令，教化百姓。使四海之内止戈为武，同享太平。此长治久安之策，分封所能不及也。】
嬴政前面都听得很满意，但是听到后面，“教化百姓”，他一顿，他的个人计划里没有这一项。
官员们也都很在意这个点，包括扶苏。
太子小白，您这个小白的“教化”百姓，是怎么个“教化”方式？
【三，郡县之制，便于征调。若有战事，朝廷可迅速调集各地兵马粮草，以应国需。若行分封，诸侯各怀异心，恐难齐心合力，共御外侮。
故吾以为，郡县之制，比之分封，实乃我大秦定国上策。】
这也很有道理，这个战事不说是外地，就怕是内部有问题，然后诸侯还怀有异心，那到时候大秦可算是顷刻之间就乱了起来。
别的不说，百官听完小白这一番对两种制度的比较陈词，首先就是对他的才能给予充分肯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朝中诸公也都想的明白，只是现在的太子才多大，五岁的实岁都没到吧，就能有如此见地，说出这般条理分明的话。
毋庸置疑，这是个神童。
作为神童他爹，嬴政也很满意，皇帝下了决断。
“天下共苦战鬬不休，就是诸侯王把天下分割了。现在天下初定，又立诸侯国，是树兵也。以后想要天下安定岂不难乎。依太子和廷尉所言，在我大秦各地制郡县。”
关于分封和郡县制争辩，就此落下帷幕，变作时人谈论的话题和史官笔下的文字，最后是未来华国中学生们必背的《郡县论》。
不过现在，大秦官员们的会议也才刚刚开始。
既然决定用郡县了，那就来开始分封郡县，安置官员了。
官员请出舆图，大臣们也别坐着了，起来看看都在哪里，制什么县。
扶苏怕小白看不到，抱他起来。小白被扶苏举着，低头看舆图，听大人们商议怎么制郡县。
他一直安静的听着，只是在大臣们商议好要置三十六郡的时候，扯了扯扶苏的袖子，让他把自己举低一些，伸手，在曾经韩赵魏的交界的三块土地上画了一个圈。
【这里，置中原郡。】
又指了指着齐地，接着指了指楚地江夏郡以西的地方。
【各国贤才，也该为我大秦努力才是。】
在其他人还在思考什么意思的时候，李斯脑子一转，略一思索，立刻就夸道：“太子殿下洞悉毫厘，臣等不能及也！”
其他人还有些懵着呢，李斯立刻投入新一轮的工作。
“陛下，丞相，斯以为，这些郡县，当如此为好……”
之前的郡县制划分是比较方便管理，但是方便原本设想的当地人管理，不是方便大秦整合天下。
现在听太子殿下的建议，我们把郡县的范围改一改，稍微重新分配一番。然后让我大秦官员去任职的时候，找非本地的，最好还彼此故国之间有点仇的，防止他们串联。
听李斯这么一解释，没懂的人现在也都懂了。
中原郡本来就是中原那块地方的一部分，又把原本赵魏领土各划过来一部分，以后这里三国人都有，也不单独属于那一个国家，想必比起说是韩赵魏的人，更爱说自己是晋人。
既然中原郡可以这么划分，那其他地方怎么不可以。
还有管理者，本地人是好管理本地事，但是串联起来也很麻烦，别的地方的人调过来，对大秦来说是个比较不错的选择。
想明白个中关节，官员们给他们的太子投以热切的眼神后，也热火朝天的加入新地图和新人员的分配之中。
嬴政让扶苏把小白举近一点，自己上手想抱，被一大一小拒绝后他也不郁闷，立刻投入新的地图划分和官职分配之中。
扶苏举起小白颠了颠，“下次宫宴，还是我带你去吧。”
诸子们都没了封地，虽说是皇帝和官员们的共同决议，但也难保他们不仇视小白。
他话说得委婉，小白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给大哥封王不封地不就行了，以后大哥的孩子王位降等承袭，能力强的就让他为大秦效力。
我觉得优生优育比较好，孩子多了，你还要操心给他们分家产。】
个子高大的扶苏脸一红，“你才多大，就想到孩子了。”
【大哥你不是都成婚了吗，我等着做叔叔呢。】
小白觉得自己可无辜了，说个孩子而已，他不也是孩子，他大哥还有事没事过来抱他呢，他怎么不说自己呢。
扶苏把他举起来颠了又颠，“叔叔，你还想的挺好……”
这边说家常聊天，那边在热火朝天画地图的君臣不知不觉停下手来，两个丞相对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隗状开口了，声音很小，以防止大家听不到那边说什么。
“陛下，太子所言，皆合我大秦国策。”
王绾也小声说道：“宗法如此，也是合乎周礼的。”
既然不分封了，就给功臣和诸公子封爵吧，那些被忽视的宗室也可以拉拢一番。
反正封了爵还能降等削，影响不大，孩子多了更好，家产直接分了，虽然分封制没了，但是我们宗法制还是可以拿出来好好用的。
要知道，周礼的分封制本来就是和宗法制相辅相成，不过宗法制下，嫡长子占大头而已。
越是正儿八经分封，国君国内土地就会越来越少，国君话语权也小，然后就礼崩乐坏了。
不过现在我们大秦都统一天下，我们这些大臣也在商量整合天下了，这宗法又可以拿出来好好掰扯掰扯了。
李斯小声道：“我秦法，所有人家产都是诸子均分。不过家产可以分，爵位却只能有一个……”
这还是可以继续遵从嫡长子继承制的。
嬴政给了三人肯定的眼神，这事就这么办，回头商量给功臣封赏，诸公子倒是不着急。
现在嬴政很自豪，他这么优秀的君王，孩子生而不凡，如此聪颖，这还不能说明他嬴政得天眷顾吗！
其他人很能理解他们陛下现在的骄傲。
对上，太子殿下能劝诫陛下，还能哄着他换主意，对下，太子殿下非但言之有物，说出的话更能行之有方。
年纪这么小，今天第一次来章台宫，就已经展现了他的洞察能力。不提这孩子的来历，就光是一个几岁孩童，能有今天的表现，也是个绝对值得称道的神童了。
有这么优秀的孩子做储君，他们陛下现在的得意，完全可以理解。
官员们一边继续分地方官职，一边试图再听听太子会有什么新的见解，可惜确实没有了，真的就是他们在打闹。
于是画好郡县后，嬴政看小白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说：“更名民为‘黔首’吧。”
这是个小事，按理来说都没有什么人反对，偏偏这时候，小白蹭的一下抬头，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他。
嬴政心一突，“小白觉得不妥？”
叫黔首怎么了？
他们这时候，“黔首”一词，用来泛指普通民众，意思是不戴冠冕，以黑发示人，和贵族不同的平民。
【都是大秦的百姓，也不用什么都要改吧。】
词是中性词，不含褒贬，但小白就是抵触这个词。
“那就改？”嬴政试图来搓搓小白。
【不改，就百姓。】
嬴政：“那收天下兵，都聚之咸阳……”
小白一看嬴政这个略带兴奋的表情就感觉不太妙。
【把武器都都收到咸阳来做什么？】
他觉得嬴政肯定是想干些什么。
嬴政：“铸金人……”
小白不语，抬头盯着嬴政，以一个看人傻钱多败家子的眼神看他。
被他这眼神看的有点心虚，但嬴政也还不想修改这个方案，所以他也沉默。
但是扶苏不沉默。
一听嬴政又是想搞个大工程，扶苏心一紧，直接开谏。
“陛下，收天下兵倒也罢了，不必再铸金人。”
要干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咱能别加工作了吗？
被好大儿直接反对的嬴政感觉自己有点头疼，但他还是很温和地试图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兵刃在民间，游侠多有生乱。”
【那就限制游侠，管制兵器。】
小白拉着扶苏的手，示意他劝谏的话等一等，让他来。
扶苏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小白你来。
【县内无妨，出县所有人都要凭借路引，百姓可以有柴刀、菜刀，不可有长刀、长剑，弩箭。
至于收上来的兵刃，全都融了，铸成农具，分发给我大秦有功的士兵。】
没事铸什么金人，太浪费了，有这么多铁就不能留着搞建设搞生产吗，败家子爹！
扶苏觉得这个可以有，“陛下，铸成农具，封赏我大秦将士，大善！”
爹，别搞面子工程了，咱搞点实质把，农具不好吗，分给有军功的将士这也是对我大秦有利的事啊！
嬴政觉得搞金人更符合他的心意，但是搞农具的话，确实对安抚大秦将士有好处。
纠结一番，他最后还是认同放弃了搞雕塑的想法，想捞个孩子抱一抱，缓解自己的悲伤。
小白躲过了悲伤嬴政伸过来的手，直接溜到扶苏身后。
【大哥，时辰不早了。】
一听这话，扶苏立刻揣起小白，“陛下，扶苏答应秋夫人，天黑之前送小白回离宫。时辰不早了，扶苏和小白先告辞了。”
说完抱着小白就跑，留给嬴政和百官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嬴政：“……”
百官也无话可说。
算算时间，也从上午已经开会开到了下午，他们在这个会议里，商量了改各种礼仪和规章制，经过百官各种讨论放弃了分封制，确定了郡县制和封王不封地以及降等袭爵的政策。
这些确实都花了很多时间，但是也离天黑还有至少一个时辰吧，长公子？
王绾给扶苏找补，“从章台宫去离宫，车马慢些，也是要耗费些时间。”
他们能溜，嬴政却还要继续和百官商议政事。
只是现在没了会时不时噎自己一句的大儿子，也没了可爱养眼的小儿子，嬴政一扭头只能看见边上空着的座位。
他怒了。
正好，李斯要搞统一文字、度量衡这些事，明天开始，太子都跟着一起，半天理政，半天学习。
学习等年底正式册立太子再开始，旁听理政明天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