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挣到分后，张茂每个月都会往凉州寄信。
只是凉州路远，路况又差，又不是什么需要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就算邮局有快马，信从洛阳到侄子的手中，少说也得要个一月。
反正他就哐哐挣分，扣除掉自己日常居住饮食以及欠医院的医药费，剩下的全都去买东西，重点是买药品。
来了洛阳才知道，那些在他们凉州邮局里都不会在外流通，只属于内部工作人员的神药，在这里干一天不到的活就能买。
听说以前人少的时候也是只有卫生所才有，后来人多了，为了不让这种处理简单伤口的事耽误其他病人，就给百姓开放，好让大家也能在家做自己的基本处理。
不少工作单位也都是有配备一个急救诊所和医生，以防止出事了可以随时让伤者得到救治。
洛阳城里的人往外寄东西需要填写资料、称重检查，考虑到大家也都不是孤儿，少量的药品流通上面是允许的，多了就不可以了，按重大物品走私罪处理，扣除所有工分和来洛阳后获得的财产，直接逐出城。
逐出城基本也宣告死刑了，洛阳周边城镇，洛阳都不要的人，他们也不会要。
救命药有多金贵，活到现在的人都很清楚，而洛阳现在没有生产药品的工厂，所有的药品都是靠先生供应，因此没人会觉得这条规定有问题。
张茂一开始选工作就想选各大工厂，结果因为他又老又病，身体不抗造，又没有相关的物理化学知识，被拒之门外。
种田他也不会，修路建房子，他这个病体也干不了，于是他就只好看那些自己能选的工作。
清洁、扫盲、超市收银、引导新人。
后面三个工作能做，全靠他有文化底子，学起来很快，人也不犟，过去的管理者意识淡薄。
不过张茂厌倦了那些需要动脑子的工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清洁，就每天拿着扫把扫地，把属于自己的几条路打扫干净。
他本身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接过凉州的担子也是因为上面父亲和大哥都没了，侄子还小，为避免凉州因为大哥被刺杀而亡陷入混乱，他才做了凉州一把手，平时也是专注于内政建设和军事防御，重点是不让凉州陷入战乱。
洛阳大家垃圾都丢垃圾桶里的，本身能产出的生活垃圾也有限，他就和另一个老头一起搭档，两人共享一辆三轮车，把路边垃圾桶里的垃圾和扫出来的垃圾都装在车上，拉去外头的垃圾场。
一开始见到堆成小房子的垃圾，张茂也是有些震惊的，不过听说这些现在只是暂时堆放，每周都会焚烧一次，他也就不在意了。
总之，张茂乐呵的很，作为完全不需要扫盲，学完了洛阳守则就可以晚上自由活动的人，他每天晚上也会坚持去不同班级蹭课听，去听些个专业区分开了的课程。
有时候，他也会运气很好，碰见洛阳之主、名满天下的圣王、天降的救世圣人，仙神在世的微生小白。
对方似乎也知道他是谁，有时候他们视线对视，他身边的韦家子弟就会对着张茂颔首致意，但多余的也没有了。
放下过去的张茂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感觉，没有任何需要他背负的责任。
在张茂美滋滋做个日子人的时候，享受老年工作生活的时候，洛阳周边正在经历动荡。
大片的青州百姓、士族，都在往洛阳逃来，就算一路之上被各路城池笼络哄骗留住了不少，还是有好几万涌了过来。
洛阳周边的城市吃不下这么多人，就大方的敞开路，让他们往洛阳涌去。
早有准备的洛阳每天都在忙碌着安排青州流民，此时汉赵和后赵却开始动起手来。
洛阳城西北角的金墉城，是魏明帝曹叡建的军事堡垒，为的是控扼邙山制高点，八王之乱的时候多次成为争夺焦点，城里早就没有人住了。
东边十五里的乐平?以前是皇家苑囿，曾经的用途是皇家猎场，供贵族斗鸡、宴饮，现在是洛阳的生态实验基地。
这两处地方三年前就成为了洛阳的地盘，洛阳虽然没有往那派兵，但是直通金墉城的路和乐平的路都有，阳道所到之处，就是洛阳的确切领土范围，没人往这里来，就算看见了，也不敢踏上笔直平坦的阳道。
洛阳东边三十里处的偃师城，是洛水与阳渠交汇处，由于一开始的人手不足和没有对外贸易的需求，这里就没被纳入洛阳，是洛阳附近人口较多的城池，住着不少河东往洛阳移动的士族豪强。
东边五十里的巩城控着黄河渡口，南边四十里的新城有伊阙关，大谷关扼守南阳要道，东南三十五里的缑氏县有曹丕陵墓，西边四十里的新安控着往函谷关的要道，西南六十里的宜阳是洛河水运码头。
这些地方几年前都跑的没有几个人了，在天幕昭告天下微生小白和新洛阳的存在后，开始迅速聚拢起新人，靠着马家和韦家的货物贩运，以及祖逖这种有少量采购额度的白名单成员，那些商道和水路也又开始繁华了起来。
刘曜和石勒两边也知道汉人们围绕着洛阳开始聚居的事，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在处理自己内部因为洛阳崛起而面对的各种舆论、权力问题，也怕清缴洛阳周边的时候，顺便让洛阳看不顺眼，被反清缴了，就一直放任。
但是现在两边就在洛阳西北开始交战了，人员和物资的消耗，士气的低下，这都不是最让两边烦心的。
烦心的，是哪怕交战了，离洛阳再近，他们也不能碰洛阳的一草一木。
看见路边田里劳作累了坐下吃饭的农夫，不能上去杀人取乐，抢人的衣服食物；那些洛阳路上的货运三轮车自行车，再感兴趣也不能冲上去；交战时候洛阳邮局带着新的流民去洛阳，他们也得停战给人家让路。
这种对待洛阳不敢碰不敢惹的禁忌态度，让底层士兵们战斗欲望逐渐丧失的时候，也会更加好奇、渴望洛阳。
偏偏他们还不敢踏入洛阳范围。
为了不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刘曜和石虎都默契地选择在距离洛阳最近的路上，劫掠了一辆非洛阳邮政的货运队。
依靠洛阳的威慑力，来洛阳周边聚集的汉人士族豪强们，难得不用担心外头胡人，又舒服了几年。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闻讯这西边和北边两拨胡人要交战，并且地点就在洛阳附近的时候，大家也慌，开始清点家产，准备要跑路去洛阳的人也不少。
但本来他们就是因为对加入洛阳犹豫不定，这才一直在洛阳周边盘踞，发现洛阳往外的道路一直没封，洛阳的车队也依旧畅通无阻后，大家就开始又犹豫起来了。
洛阳那是仙人庇护之城，看胡人对洛阳避之不及，不敢招惹的架势，他们这些周边的人，也许，可能没事？
为了测试洛阳的反应和不让洛阳周围打草惊蛇，两边的胡人都是去截洛阳往周边的车队。
经过测试，洛阳的车队，敢动一下，直接神剑警告，以至于大家都不敢杀人来测试。
但洛阳周边的车队，把人全杀了都没事。
两边的人都立刻意识到,洛阳是真的不管周边，哪怕这也是汉人。
刘曜和石虎换位一想也是，好几年了，来投诚也不敢进洛阳，保护费也不见得给洛阳交，还能活的滋润，拿着洛阳的廉价货物去挣外面人的钱，这完全就是吃着洛阳的还不肯放下身段。
换了他们，早连吃的机会都不给这些人了。
抢了那些车队，两边的胡人将领看着到手的这些布料、香膏、糖果、点心、都是他们在自己城镇都要花大价钱买的，而现在，他们依旧可以只靠强抢就可以轻松获得。
两边的人都很有默契，大家绕过洛阳，一个抢西边，一个抢东边。
先从距离洛阳五十里开外的地方开始抢起。
刘曜这边的人，去了水运码头?宜阳；石虎的人，去了洛阳东大门的巩县。
周边的人虽说已经做好了可能随时会有危险的准备，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天还没黑，胡人的马蹄声就已经到了。
所有反应过来的人都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胡人来了！赶紧收拾东西，快跑！”
“还收拾什么东西，赶紧跑！”
胡人的兵早有准备，哪怕是放弃财产，拉上家人就跑的人，也在出城之前，看见了堵住所有他们逃跑路的胡兵。
出去绝对会死，不出去也是等死。
焦头烂额至极，有人高喊到：“邮局！邮局！”
每个大城里都有洛阳邮局，而洛阳周边则是大小城镇都有。
已经无路可退的人都冲向巩县邮局，疯了一样敲打邮局的门，后来更是直接撞开邮局，要往里挤。
“静一静，静一静。”
举着扩音器的邮局员工刘度站在二楼，看着挤进邮局还有邮局之外这些乌泱泱的人。
“刘先生，你是洛阳邮局的负责人，胡人杀过来了，求求你，赶紧带我们去洛阳吧！”
刘度冷静地看着下面的满城人，说道：“这时候，要跑去洛阳，路上也可能会有胡兵拦截，还得过一二个城。”
“比起去洛阳，还有一个更快的方式。”
“把巩县直接合并归附为洛阳子城，巩县也就属于洛阳，你们也不必逃出城。”
这些周边城池名义上属于各个不同势力，但实控都在搬来城池的诸多士族手中。一听这话，大家毫不犹豫就选择同意合并。
不需要逃走，自己的土地、钱财、人口也没有流失，这种好事，当然要做。
但是刘度紧接着的话，让他们陷入了犹豫。
刘度把扩音器的音量调到最大。
“归附洛阳的城池，自然一切都要按洛阳的规章制度来办事。”
“从此以后，所有奴仆和佃户都不属于个人，每个人都是洛阳人，所有洛阳人都需要靠自己劳作挣工分，用劳动换食物，以工分购买各种商品。”
“金银珠宝和牛羊牲畜还是你们的，愿意卖还是愿意养都看你们自己，但田、地和宅子也都不再是个人，而属于洛阳，住的房子都由我们重新分配，以工分来付租。”
着急并入洛阳的有产者们瞬间不说话了。
“洛阳不会强逼大家，所有人，去邮局外面，愿意合并者站左边，不愿意者站右边。”
“请注意，我说的所有人，奴婢亦是。”
“胡人就在外面，城门可以抵挡的时间有限，还希望大家不要浪费时间。”
有人不满道：“奴婢如何能投票！”
刘度冷眼看他：“奴婢亦是人，如何不能投票？”
那些被主家带到外面来的奴婢也听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这样重要的时刻，居然他们也能做出一份决定。
那些本来就因为担心自己特权消失，因此犹豫着不敢加入洛阳的群体，看见此情此景，更是心一沉。
片刻过后，清楚巩县人口多少的刘度，看着邮局门口左边的人口数量，对着大家点点头。
“反对者超过了一成，洛阳不会合并巩县。”
眼看右边的人缓了口气，左边的大量百姓们都神色绝望，刘度看向百姓。
“有要收拾行李的现在就回去，我就在城门口等你们，咱们连夜去洛阳。”
左边的士族们立刻围住刘度，什么大家都是汉人，圣王不是庇护天下所有人，以及那些人都是他们的奴仆外人没有资格带走为由，如何也不能让刘度走。
就在这时，城门被破开，胡人骑兵乌泱泱地就冲了进来。
刘度呼吸也慌乱一瞬，迅速又拿起扩音器。
“不管你们是谁的兵，先等一等。”
“我洛阳邮政巩县负责人。”
“洛阳的规矩，你们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不管，但要先让我们带着洛阳百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