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座落旧的院落,地上铺满了裸露的玉米,一颗一颗紧挨在一起,几乎不留空隙,仿佛铺了一层厚重的金黄地毯。
我和魏语踩着边缘空出来的青苔石板,小心翼翼的爬上台阶。走进客厅的屋子,却不发现婆婆的声音。
这旧屋子遮光性很好,大白天也是一地阴暗,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
“婆婆人呢?”我不禁疑问。
怎么搞的?婆婆不在,我还怎么请教咖啡。
魏语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心里对这个有过尖酸刻薄的老太婆不是很关心,“不在便不在,我们先把东西收拾收拾,等她回来再好好做个道别。”
我试图劝留:“你就这么急着走吗,好歹收留我们一夜,还给我们饭吃。等婆婆回来发现我们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都没事先通知,她会难过的。”
魏语有些小肚鸡肠的坐在饭桌前的高脚长板凳上,翘起二郎腿,“对啊对啊,她伤心了怎么办?你是她‘好儿子’,入戏太深,你得好好整理一下,怎么跟她说她‘儿子’被一个她讨厌的女人带走了。煽情的剧情,我不爱看,我只负责收拾行李。你若于心不忍,我在车上等你。”
我无话可说,纠结的心情如同遁入阴恻的气息而沉重。
魏语到底和婆婆不是合得来,她这样,我还怎么劝她多多逗留。可能等我摸到咖啡豆的时候,她就已经急的跳墙了。
“不管了,我先把咱们的衣服收一收,晒了一天,应该干了。”魏语走出大门,忽的在门口愣住。
我跟上一看,发现婆婆已经从储物室那间门出来,站在我们对面,中间隔着一个院落的宽度。面色阴森,不常修理的眉毛好若烧焦的木柴,散发一股灼烈的火气。
我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有不好的事发生。
果不其然,婆婆一手抓着蒲葵扇,迈着庄严肃穆的步伐朝我们走来。
魏语也不知所措,可能她也被婆婆的气场吓住了。
婆婆站在我们面前,先看了看我,随后那双流星锤一般寒冽的目光死死抓住魏语,声音像是掺了铁屑的白粥,低哑且冰冷。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我和魏语同时一愣,回想起昨晚的事,虽说什么也没干,但也不能说什么也没干。
立马就回忆起那张断裂的床板,顿时心生寒意。
我连忙解释:“妈,你听我解释,我们没有什么……”
“你闭嘴!”婆婆凶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欲扬先抑的拿蒲葵扇轻轻拍打我的胳膊,柔声安慰:“妈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是你的错,妈也会原谅你的,谁叫我是你妈呢。”
婆婆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可松懈的心情并没维持多久。不是我的错还能是谁的错,剑口无非指向一个人。
婆婆面色一变,冲魏语大呛:“是你这个城里来的坏女人把我儿子房间的床搞塌了!”
魏语大惊,开口想要反驳,却如鲠在喉。仔细一想,这事确实和她脱离不了关系,要不是她一脚跳上去,床可能不会那么快坍倒。
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她一个人,要是这个床的质量够好,不至于一脚就断裂。况且这事的起因是我,我不贩剑,魏语也不会猛然一跳。
婆婆举起扇子对准魏语,泛着灰渍的褶皱犹如利剑的铁锈,渗着煞气:“你啊,我说你什么好,跟着我儿子到我家白吃白住,不懂得感恩也就算了,还弄坏我的东西。贱人!”
魏语小脸气的通红,咬牙切齿,一双明媚桃花眼染上火光:“弄坏你的东西,是我不对。但是我早上没帮你掰苞谷吗?有事论事,没必要上升到我个人品行问题。”
婆婆手里的蒲葵扇颤抖,喋喋不休:“我偏要这样!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城市里娇生惯养,不知道底层穷苦的女人。我告诉你啊,我不管你家境怎么样,想入我们家家门就得放尊重点,否则我把你撵出去。”
我按住婆婆的手,好生劝道:“妈,不就是一张床吗,别伤了和气。”
婆婆皱着眉头甩开我,气道:“什么和不和气,她又不跟我们一家人。”
咱俩实际上也不是一家人……
沉不住的气从魏语精致的鼻孔里如火山喷发,汹涌而出。
魏语作为晚辈,多少还是矜持些礼态,声音严肃,却不咄咄逼人:“你说够没?没说够继续说。责任全推我一人身上算了,你们是一家人,谁叫我是外人呢。”
婆婆冷哼一声,“还在这给我装?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心口不一的女疯子,戏演的挺好啊。你在我面前演戏,你在我儿子面前演戏,你在家是不是也和你爸妈演戏?你爸妈估计也不怎么管你,所以养出你这么个没家教的女儿!”
“妈!”我大叫,话题已经牵扯到导火索了。
魏语猛然一怔,原本凌然的双眸顿时如冬日的清晨,披上寒霜。
“你说的对,我没家教,你们家不留一个没家教的人。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给你们母子两腾空间。”
说罢,魏语啥也不拿,转身朝院落的方向走去。
我望着她孤独的背影,心里好不是滋味。
婆婆还在气头上,对着院落大喊:“走吧!我巴不得你走。”
网上经常流传这么一个难题,女朋友和妈妈同时掉水里,先救谁?
我一看到这种问题都是爱搭不理,后来有人这么问我,我也只是随口敷衍“我不会游泳。”
现在面对类似的情况,一边是我虚假关系的“妈妈”,另一边是我还没建立真实关系的爱人。
看似矛盾,然而早在魏语踏上离开的院落青石板的那一刻,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双手扶着婆婆的肩膀,把她扶到门前的小板凳上,先安抚道:“妈,您歇会儿,我去追她。”
婆婆现在多少冷静一点,或许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语气放缓:“她真的有那么好,值得你倾心?”
我坚定的点点头,“她值得,如果连她都不值得,这个世界都毫无意义。”
婆婆听我如此坚决,叹息一声,“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你都下定决心了,快去吧,别让人家走远了。”
“嗯,您老好好待着,我去去就回。”
我二话不说,朝着魏语消失的拐角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