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一张人皮下,藏着一只黄鼠狼的头颅。
月光洒在它头顶,那橙色的鬃毛根根泛着寒芒,幽绿的眼瞳在夜里如同鬼火般摇曳,满目恨意仿佛能噬人。
黄莲月的话一出口,门外两人顿时怔住。
乌香兰侧头望向前厅方向,眉头微蹙:“高人?这丰城里头,何时冒出什么高人来了?”
“咱们刚下山时倒也听人提过,说茅山上隐士众多,甚至有半只脚踏进仙道的人物。
可咱几个不是也去过好几回么?”
“别说真人了,连个懂符咒的道士都没见着影子。
这一年多来,风平浪静,哪有什么异象?”
“可不是嘛。”柳心曼在一旁附和,掩唇轻笑,“莲月姐姐莫不是贪嘴,想多吃两口血食,故意编个故事吓我们俩?”
“吓你们?”
黄莲月嗤然一笑,抬手指向自己溃烂的脸颊:“我要是骗你们,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吗?”
“话我已说到这儿,信与不信由你们。
若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大帅如今还在书房未出,两位尽可前去伺候,看他会不会开口赶人。”
说罢转身回房,坐到镜前。
目光落在铜镜中那扭曲面容上,越看心头越怒,猛然抬手划破空气,一掌狠狠拍向镜面。
啪——
镜子应声炸裂,碎片四溅。
她牙关紧咬,齿缝间磨出刺耳的声响,似野兽低吼。
怨念如毒蛇盘绕屋内。
“可恨啊!”
“只需再有两三个月,便可吸尽雷天豹体内三气,让他彻底沦为傀儡。
到那时,他麾下那上万兵马,还不任由咱们驱使?”
“那些私兵身上的精气远胜常人,万人之气汇聚一处……足够让我等本体圆满,真正化形为人!”
“谁料竟在这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屋外,柳心曼与乌香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掠过一抹猩红。
她们不约而同低头,看向隆起的腹部。
从外表看,分明像是怀胎十月,便是郎中断诊,也只道是孕相正常。
唯有她们自己知晓,腹中所藏,并非骨肉,而是真身!
妖类幻化人形,何其艰难。
否则以胡柒月的资质,也不至于修了数十年仍只能每月借夜露现身,与苏荃短暂相会。
她们今日能行走人间,靠的是一条邪路——极其狠辣、阴毒的手段。
剥活人皮,趁热披身。
如同穿衣一般裹在体外,凡眼根本无法分辨。
但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于是三人攀附大帅,图谋吞其三气,将其炼为傀儡,继而慢慢蚕食其手下部众。
在此期间,她们的原形蜷缩腹中,静待滋养。
一旦吸尽万夫之气,体内妖胎便将成熟,破腹而出,蜕变为真正的人躯!
“这么说来,确实有人插手了。”
柳心曼声音低哑,带着戾气:“断人修行之路,如同灭门毁家。
咱们一向行事谨慎,未曾招惹任何术士,如今竟有人主动寻上门来。”
“正合我意。”乌香兰冷笑,“术士的三气比凡人浓郁十倍不止。
既然送上门来,就别想活着离开!”
“那大帅呢?”黄莲月掀开一只雕花木匣,取出一张薄皮,轻轻覆上残损的脸颊。
那皮肉缓缓融合,腐烂之处渐渐复原,宛如新生。
“先等等看。”
柳心曼眸光森冷,盯着前院方向,“眼看就要功成,若他依旧懵然不知,最好不过,还能让他死在温柔梦里。
倘若察觉……”
“那就怪他命该如此了。”
——
书房之内。
雷天豹左手攥着一道符纸,右手捏着几根暗金色的毛发。
符纸甫一靠近毛发,便微微发亮,而那几根毛却像遇火般迅速焦黑、蜷缩,转瞬化作一撮灰烬,飘落案头。
白日里与苏荃的对话再次浮现心头,大帅脸色骤然铁青。
“真武镇邪符?随身带着就能让妖物不敢靠近?”
他低声自语,眼前不断浮现出黄莲月被震飞的那一幕。
“妖物不敢近身……妖物……”
起初目光还有些迟疑,夹杂着一丝不忍,但很快,那眼神便沉了下来,变得坚如铁石。
说到底,雷天豹本就不是什么仁厚之人。
准确地说,他只是没机会作恶罢了。
早前在丰城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出于统治的考量——他知道,唯有安定才能稳固权柄,唯有繁荣方可彰显威势。
那些举动,与善心无关,纯粹是手段。
可功德这东西,不看动机,只看结果。
护一方百姓,便是实打实的功业,所以天命难绝。
多年沙场厮杀养成的果决与狠辣,让他几乎瞬间做出了决定。
他伸手一拉桌边的铜铃。
咚咚咚——
片刻后,门外响起脚步声。
“大帅!”
“进来。”雷天豹已将那符箓重新挂在胸前。
进来的正是他的副官。
“之前那三位夫人的来历,你确信都查明白了?”
“查实了。”副官略感诧异,不知为何大帅突然问起这事,但仍恭敬答道:“她们确实是山野村落里逃难出来的,后来在城外遭了山匪劫掠。”
“一年多前大帅清剿贼窝,把她们救下,自此便留在府中。
这些经历全都对得上。
我还专门派人回她们老家核实过,身份无误。”
“嗯。”
雷天豹应了一声,在屋内缓缓踱步。
走到黄莲月跌倒之处,他忽然抬头:“那伙山贼,还有活口吗?”
“有。”副官挠了挠头,“那个三当家的原本还活着,被您下令关在死牢里。
您不是还曾带三位夫人去看过一次么?”
“可从那之后,他就疯了,大概是被您的气势吓破了胆。”
一个俘虏突然发疯,确实蹊跷。
但雷天豹当时并未深究。
山寨已毁,余孽不足为患,疯了也就罢了,这事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
正因如此,那人未被处斩,一直囚于牢中至今。
“你现在去,把那山贼带来。”雷天豹走近副官,压低声音,“再从我的亲兵里挑十个机灵的,立刻到书房见我。
所有事,不准让三位夫人察觉,这是军令!”
“是!”
尽管一头雾水,副官还是领命退下。
所谓亲军,便是贴身心腹,如同古时的家将,生死相随,绝不背主。
不多时,十名身穿制式劲装的年轻人列队进入书房,两列而立,脊背笔直,神情肃然。
雷天豹扫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一封封密信分别塞入他们衣袋。
“你们十人即刻动身,赶往茅山。
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找到一位名叫苏荃的法师。
见到人后,把这短笺交给他,务必尽快将他请来。”
短笺不过寥寥数语,却承载急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