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残烬与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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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号点三楼,死亡的气息凝固了空气。
冰冷的枪口纹丝不动,直指“耗子”的心脏要害。“耗子”僵在原地,拔枪的手停在腰侧,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装有密码纸和空瓶的上衣口袋。巨大的恐惧让他眼球凸出,喉结上下滚动,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汗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留下几道狼狈的痕迹。他感觉心脏在铁钳般的恐惧中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那握枪闯进来的男人,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别动!”陈树的声音再次响起,低哑、清晰,字字如锤砸在心口,“放下口袋里的东西,举手后退!”
“耗子”的牙齿咯咯作响,绝望与凶性在脸上交织变幻。交出去是死,不交……立刻就是死!楼下传来的皮鞋踏在老旧木楼梯上的咚咚声,沉重而急促,如同催命的鼓点,正迅速逼近!是七十六号的人!听到枪声冲上来了!
机会只在刹那!
“耗子”眼中猛地爆发出困兽濒死的凶光!他捂着口袋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更紧地攥住!同时,停在腰侧的右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将驳壳枪彻底抽出枪套!
“砰!”
陈树扣动了扳机!几乎在“耗子”右手肌肉绷紧的瞬间!
子弹带着灼热的尖啸,精准地打在“耗子”刚抽出的驳壳枪枪身上!
“当——啷!”
巨大的撞击力让驳壳枪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墙壁上,又弹落到墙角方教授僵硬的尸身旁边,撞起一小片灰尘。
“耗子”惊骇惨嚎一声,右手虎口被震得撕裂般剧痛!但他那亡命之徒的凶悍也被彻底激发!他利用陈树射击后枪口不可避免的微小上扬间隙,身体像疯狗一样猛扑向距离他更近、摔倒在地的王嫂!他知道,只有抓住这个吓傻的老太婆当人质,才有一线生机!
陈树眼底寒芒暴涨!绝不能让他靠近王嫂!他左脚猛蹬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截向“耗子”!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内狠狠撞在一起!
“嘭!”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陈树左臂屈肘,如一柄贴身的铁锤,狠狠撞在“耗子”扑来的侧肋骨上!清晰的骨裂声响起!“耗子”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哼,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住。
但“耗子”被撞的瞬间,那只一直捂着口袋沾染灰烬的左手,如同毒蛇般从两人身体的空隙闪电探出!一把混杂着滚烫余烬和未燃尽碳粒的灶灰,狠狠朝陈树的面门撒去!
这完全是下三滥的歹毒打法!
陈树心头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猛甩头闭眼,同时持枪的右手本能地格挡护住面门!视野骤然被一片滚烫腥臭的黑暗遮蔽!细小的炭粒灼烧着皮肤,灰烬钻入鼻腔引发剧烈的呛咳!
“耗子”趁此机会,忍住肋骨的剧痛,猛地拧身,将陈树狠狠撞向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桌!桌上的油灯、破碗哐啷啷摔在地上粉碎!他腾出左手,再次不顾一切地抓向瘫在地上的王嫂!只要抓住她!
“哗啦——!”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混乱搏杀中,“耗子”那件被撕扯得歪斜的卡其布上衣口袋,在剧烈的撕扯和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口袋边缘的缝线猛地崩开!
那个沾满灰烬、紧紧卷成细圆柱体的灰黑色纸卷,还有那个小小的深棕色西林药瓶,如同慢镜头般脱离了束缚,在弥漫着灰烬和硝烟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
纸卷在空中松散开一点点,露出内里一缕极淡的、几乎被血迹和灰烬完全覆盖的、坚韧纸张特有的微光。
药瓶无声地坠落,瓶壁上暗褐色的干涸血痕依旧刺眼。
它们恰好落在王嫂因极度恐惧而死死蜷缩的身体和冰冷地面之间,滚落进她藏青色旧棉袄宽大的袖口褶皱阴影里!下一秒,王嫂因“耗子”的扑抓而惊恐地再次蜷缩身体,手臂下意识地紧紧夹住,那袖口的褶皱和阴影瞬间将两样东西彻底吞没、遮盖!
“耗子”的爪子擦着王嫂的衣角抓空!他根本没有看到这决定命运的一幕!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抓人质和躲避陈树可能的下一枪上!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已到门外!
“里面怎么回事?!”
“耗子哥?!回话!”
门外传来特务急促凶狠的拍门和吼叫!门板被拍得剧烈晃动!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树猛地用手臂抹开糊在眼睛和口鼻上的滚烫灰烬,视线刚一恢复,就看到“耗子”因肋骨折断而痛苦扭曲的脸,以及门外特务即将破门而入的危机!
“耗子”也听到了门外的吼声,脸上瞬间迸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他张开淌血的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快进来!共党!有……”
“砰!”
陈树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扣动扳机!枪口几乎顶在“耗子”因嘶吼而大张的嘴巴前方!
子弹裹挟着炽热的火药气息,瞬间贯入!
嘶吼戛然而止!
“耗子”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重重砸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面上。后脑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额头上一个细小的焦黑弹孔,混合着粘稠的红白之物缓缓渗出。他那只伸向王嫂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手指微微抽动了两下,彻底不动了。那双瞪大到极致的眼睛里,还凝固着前一秒那劫后余生的狂喜,此刻却只剩下空洞的死寂和难以置信的惊愕。
枪声,如同最后一声丧钟,彻底粉碎了门外短暂的死寂。
“撞开!撞开!”
“妈的!开枪!开枪打死他!”
特务疯狂的咆哮和木门被巨力猛撞的轰响彻底交织在一起!门栓发出垂死的金属扭曲声!
陈树看都没看地上的“耗子”,猛地俯身,一把抓住王嫂的手臂!老人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显然已经被连续的死亡和惊吓彻底击垮。
“跟我走!”陈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几乎是粗暴地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
就在他抓住王嫂手臂的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王嫂那藏在袖口里的手,似乎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袖筒里的什么东西!那触感……隔着粗糙的棉布,像一团纸和一个冰凉的小硬物!
陈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难道……?
但此刻根本容不得半分求证!破门只在下一秒!
陈树毫不犹豫,拖着几乎瘫软的王嫂,用尽全力冲向刚才自己破窗而入的那扇破窗!窗户上残留的木茬尖锐狰狞,碎玻璃在脚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饱经摧残的木门终于被彻底撞开!几个握着短枪、面目狰狞的特务蜂拥而入!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墙角方教授僵直的尸体,是地上“耗子”额头上那个冒着烟的弹孔和死不瞑目的双眼,以及——
破窗处,两条人影正不顾一切地跃出!
“在那边!跳窗了!”
“追!开枪!别让他跑了!”
特务们短暂的惊骇瞬间化为暴怒的狂吼!几支枪口几乎同时喷出火舌!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至!打在窗框上木屑横飞!打在墙壁上火星四溅!几颗子弹更是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陈树和王嫂的身体边缘掠过!灼热的气流刮得皮肤生疼!
陈树将王嫂整个护在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抱着她不管不顾地纵身跃出窗口!
二楼窗台下狭窄的晾衣竹竿被他们下坠的身体砸得粉碎!两人在重力作用下狠狠摔落在楼下堆放的几个破箩筐和杂物堆里!腐朽的竹篾和杂物起到了些许缓冲,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陈树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
“追!他们在下面!”
“别让他们跑了!”
“围住这栋楼!”
楼上的特务狂吼着,有的探出身子继续向下射击,有的则转身狂奔下楼!整个贫民窟都被这突然爆发的激烈枪声彻底惊醒!远处开始响起零星的警笛,声音正由远及近!
陈树咬紧牙关,压下翻腾的气血,强迫自己忽略手臂和后背传来的剧痛,一把拉起摔得晕头转向、呻吟不止的王嫂,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她拽起!
“走!”他低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迷宫般交错堆叠的破烂棚户和狭窄通道,猛地扎进了其中一条最幽深、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黑暗小巷!身影瞬间被浓重的阴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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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
沉重的黄铜门锁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雅间内,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上等普洱茶的清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杜月笙背对着那扇通向秘密夹层的暗门,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楼下混乱的街道。巡捕房的车辆闪烁着幽蓝的警灯,七十六号特务们正粗暴地将一个被反铐双手、头罩黑布的人塞进一辆黑色轿车。围观的人群在皮鞭和枪托的驱赶下如同炸窝的蚂蚁狼狈散开,留下一地狼藉的垃圾和翻倒的摊子。
阿炳悄无声息地快步走近,在杜月笙身后半步停住,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可闻:“先生,下面处理好了。那个被按上‘共党交通员’名头的,是闸北赌场欠了高利贷被打断了腿的烂赌鬼,叫‘瘸三’。身上搜出的‘证据’是几张糊弄鬼的假欠条。法国人没细看就被七十六号的人抢过去闹开了。”
杜月笙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眼神愈发深邃冰冷。“废物利用罢了。费奥里那边什么动静?”
“法国佬吃了瘪,脸色铁青地带着他的巡捕撤了。临走前狠狠瞪了我们这边几眼,看样子是奔公董局告状去了。”阿炳顿了顿,声音更低,“夹层里那位……血快流干了,只剩一口气吊着,很微弱。”
杜月笙没有回头,沉默地看着楼下黑色轿车在七十六号特务摩托车的簇拥下嚣张离去。街道上只剩下零星巡捕在象征性地驱赶人群。
“清理干净。手脚利落。”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寻常的杂务,“东西呢?”
“毒药瓶子还在他手里攥着,掰都掰不开……人已经没知觉了。”阿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强行取出,万一手劲松懈,瓶子碎裂,剧毒泄漏,后果不堪设想。
杜月笙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就在这时!
“砰——!”
一声隐约的、仿佛来自遥远城区的枪响,撕裂了傍晚的宁静,穿透茶楼精致的窗棂,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杜月笙敲击窗棂的手指骤然停住!他猛地抬起眼帘,深邃的目光瞬间投向枪声来源的大致方向!那个方向……正是城西鱼龙混杂、最适合藏污纳垢的贫民窟!
阿炳的脸色也是一变,立刻侧耳倾听。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而密集的枪声爆豆般传来!虽然被重重楼宇阻隔显得沉闷,但那连续性和火力强度,绝非寻常斗殴!
“先生,是驳壳枪和撸子的声音!很密集!听方向……像是丙字码头那边!”阿炳迅速判断。
杜月笙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丙字码头……贫民窟!方教授暴露的联络点!林风拼死传递的信息源头!这枪声绝非巧合!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或者……那份关乎生死的密码,还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那扇紧闭的、通向秘密夹层的暗门。林风垂死的身体就躺在门后,他手中紧握的毒药西林瓶,与他拼死传递出的、指向丙字码头的情报碎片,在杜月笙脑中瞬间形成一条冰冷而清晰的逻辑链条!
“夹层!”杜月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命令道,“立刻撬开他的手!瓶子务必完整取出!我要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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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曲折的陋巷如同怪兽的肠道,弥漫着垃圾腐败的酸臭和劣质煤烟呛人的味道。陈树拖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王嫂,在堆积如山的破筐烂桶、歪斜的竹竿绳索间艰难穿行。身后不远处,特务们凶狠的叫骂声、杂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这边!脚印往这边去了!”
“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分开堵!别让那王八蛋跑了!”
子弹不时呼啸着打在两侧堆积的杂物上,激起碎屑横飞!特务们被彻底激怒,已经不顾忌这里是居民区!
王嫂的体力早已耗尽,全靠陈树拖拽。每一次子弹擦过的尖啸,都让她发出短促而濒死的抽噎,布满皱纹的脸只剩下麻木的惊恐。她的左手,一直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袖口,攥得指关节都泛了白。陈树敏锐地注意到,她那只手,即使在自己奋力拖拽拉扯之下,也固执地保持着一种向内收紧、护住袖筒的姿态。
刚才在楼上那电光石火的瞬间,那个纸卷和药瓶落入她袖口的画面在陈树脑中无比清晰!
东西还在!就在她的袖子里!
这个认知让陈树的心脏在绝境中剧烈搏动了一下!只要拿到密码纸,方教授和林风的牺牲……就还有价值!但此刻,带着一个完全吓瘫的老人,在特务的围追堵截下,如何安全取出?稍有差池,东西暴露或者王嫂失控尖叫,都是灭顶之灾!
必须立刻摆脱追兵!至少争取片刻喘息之机!
前方巷子出现一个更为狭窄的岔口,右侧堆满散发着恶臭的腐烂鱼内脏桶,左侧则是一排歪斜低矮、只用破木板胡乱钉住的棚户后墙。陈树眼底寒光一闪,猛地将王嫂推向左侧棚户墙根下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后面!
“蹲下!别动!别出声!”他急促而低沉地命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王嫂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蜷缩在麻袋堆后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本能地用那只攥着袖口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眼睛瞪得极大,只露出眼白。
陈树自己则闪电般从腰间摸出一个铁皮小酒壶——里面装的是他备用的煤油!他拧开壶盖,将里面粘稠的液体猛地泼洒在右侧岔口堆满的烂鱼桶和附近散落的干燥破渔网、竹篾上!刺鼻的煤油味瞬间掩盖了鱼腥恶臭!
紧接着,他身体紧贴左侧墙壁阴影,屏息凝神,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逼近!两个特务的身影出现在岔口!
“操!这味儿……”
“脚印呢?刚才明明……”
一个特务捂着鼻子,厌恶地看向右侧散发着浓重煤油和鱼内脏混合恶臭的岔路。另一个特务则举着枪,狐疑地打量左侧棚户墙下的阴影区域,手电筒的光柱胡乱扫射。
就在手电光柱即将扫到破麻袋堆和王嫂露出的半片衣角的刹那!
陈树动了!如同黑暗中扑出的猎豹!他并非冲向特务,而是猛地将手中那个空酒壶狠狠砸向右侧泼洒了煤油的区域!
“哐当!”
铁皮酒壶砸在腐朽的木桶上,发出一声脆响!
几乎同时!
“嚓!”
一根特制的防水火柴被他指尖擦燃!橘红色的小小火苗在幽暗肮脏的陋巷中骤然亮起!
两个特务的注意力瞬间被酒壶落地的声响吸引到右侧!手电光柱也下意识地扫了过去!
“谁?!”
就在此刻!陈树屈指一弹!
那点燃烧的火苗精准地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落入了那片泼洒了煤油的区域!
“轰——!”
沾满油污的破渔网和干燥的竹篾如同贪婪的火蛇,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带着浓烈的黑烟和刺鼻的气味轰然腾起!火舌舔舐着腐烂的鱼内脏桶,发出更令人作呕的滋滋声和浓烟!黑暗的巷道瞬间被这突兀爆发的火光映亮!
“火!着火了!”
“妈的!小心!”
两个特务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得连连后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呛得他们睁不开眼,更别提看清左侧棚户墙下的阴影了!
“这边!这边!”陈树趁着这瞬间的混乱和火光浓烟的掩护,压低声音朝麻袋堆后的王嫂低吼,同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藏身处猛地拽出!他没有选择直接前行或后退,而是拖着王嫂,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身后那片用破木板钉死的棚户后墙!
“哐啷!”
腐朽的木板应声向内塌陷出一个破洞!露出后面另一个堆满废弃杂物、更加黑暗污秽的小角落!
两人连滚带爬地扑进了这个散发着霉味和老鼠屎臭气的狭小空间!陈树反手将几块散落的破木板胡乱堵住洞口,隔绝了外面骤然爆发的混乱和特务们气急败坏的嚎叫。
“人呢?!”
“操!跑哪去了?!”
“救火!快他妈救火!别把棚子都点了!”
暂时安全!
陈树剧烈地喘息着,后背靠在冰冷潮湿的砖墙上,冷汗浸透了内衫,手臂传来阵阵麻木的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