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霜尊追魂
黎明前的断仙崖，雾气比往日更加浓稠。崖底传来的轰鸣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夜，偶尔有紫金色的光芒穿透浓雾，照亮崖壁上古老的剑痕。
一道玄色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崖边。洛云归手持一柄通体晶莹的备用长剑，剑身比霜溟剑略短，寒气却丝毫不减。她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眉心的冰晶印记黯淡无光，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沧澜......
她轻声唤道，声音被崖底的罡风撕碎。右手指尖轻抚胸口，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连接着远方某个存在——那是她与沈沧澜之间最后的魂契，也是她能追踪到此的原因。
三日前，当沈沧澜在天枢峰当众唾弃她时，这道魂契曾剧烈震颤，几乎断裂。但最终，它顽强地留存了下来，如同她对他始终未灭的那一丝信任。
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洛云归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痛楚。她太了解这个徒弟了，从他入门那天起，那双倔强的眼睛就从未真正屈服过。即便是在最严苛的训练中，在她最冷酷的责罚下，那眼底深处始终燃烧着一簇不灭的火苗。
而今，那簇火苗已经化为焚天烈焰。
罢了......
她轻叹一声，备用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冰蓝弧光。弧光所过之处，浓雾退散，露出一条通往崖底的小径。洛云归毫不犹豫地迈步踏入，身影很快被雾气吞没。
断仙崖底比想象中更加广阔。雾气在这里形成了一片诡异的湖泊，湖面平静如镜，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湖中央，一座石台孤零零地矗立着，台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有些已经被岁月磨平。
洛云归的目光瞬间锁定石台边缘的那个身影——沈沧澜背对着她，霜白长发散落在肩头，霜溟剑插在身前，剑身上的紫金纹路明灭不定。他似乎正在调息，周身环绕着淡淡的血雾。
沧澜。
她唤道，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崖底格外清晰。
沈沧澜的背影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带你回去。
回去？沈沧澜讥讽地笑了，回那个虚伪的宗门？还是回你这个连真相都不敢告诉我的师尊身边？
洛云归缓步向前，靴底踏在湖面上，凝结出一朵朵冰莲：你知道了多少？
足够多。沈沧澜终于转身，异色双瞳在昏暗的崖底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血佛寺的阴谋，霜溟剑的来历，还有......他顿了顿，你为何要在我体内种下封印。
洛云归的指尖微微颤抖：那不是封印。
那是什么？沈沧澜冷笑，难道是馈赠？
是保护。洛云归直视他的眼睛，烬灭之血太过霸道，若不加以制衡，终会反噬其主。
沈沧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保护？师尊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了？当年在寒潭炼体时，您可是眼睁睁看着我痛得死去活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沈沧澜猛地拔起霜溟剑，剑尖直指洛云归，说到底，你不过是将我当作一枚棋子！从你收我为徒那天起，就计划好让我成为承载烬灭之血的容器！
洛云归面色微变：谁告诉你的？
重要吗？沈沧澜一步步逼近，霜溟剑上的紫金火焰愈发炽烈，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了真相——你收我为徒，不过是因为我的体质特殊，能够融合烬灭之血！
荒谬！洛云归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怒意，若真如此，我何必倾囊相授？何必为你挡下天碑一击？又何必......她突然住口，胸口剧烈起伏。
何必什么？沈沧澜讥讽地问，何必在临死前，还要用魂魄为我续命？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的冰莲印记。此时的印记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边缘处布满细密的裂纹：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留给我的！一个随时可能要我命的枷锁！
洛云归看着那个印记，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那不是枷锁......
那是什么？！沈沧澜怒吼，霜溟剑上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每次我动用全力，它就会发作！每次我试图报仇，它就会阻挠！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因为你还不够强！洛云归终于提高了声音，你以为融合了烬灭之血就能对抗血佛寺？你以为得到霜溟剑就能所向无敌？天真！
备用长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一道冰蓝剑气横扫而出，直击沈沧澜胸口！
沈沧澜仓促举剑格挡，却被这一剑震退三步！他惊愕地抬头，不敢相信师尊竟然真的对他出手。
看清楚了。洛云归冷冷道，这才是霜溟剑真正的力量。而你，连我三成实力的一剑都接不住，凭什么去葬剑谷送死？
沈沧澜眼中怒火更甚：那就让我死在葬剑谷！总好过被你像提线木偶一样操控！
痴儿......洛云归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我若真想操控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她突然抬手，备用长剑脱手而出，悬浮在空中。剑身迅速结冰，化作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
这一剑，我会让你看清真相。
冰剑突然光芒大盛，一道纯净的冰蓝光柱冲天而起，穿透浓雾，直上云霄！光柱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
年幼的沈沧澜在雪地中艰难跋涉，身后跟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寒魄峰上，洛云归彻夜不眠，为他调配药浴；
天碑降临那日，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最后，是她魂魄消散前，指尖轻触他眉心的温柔......
这些......沈沧澜瞳孔微缩，记忆？
被封印的记忆。洛云归轻声道，天碑之战后，你的神魂受损，我不得不封印部分记忆，以免你被烬灭之血彻底控制。
那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时机未到。洛云归收回冰剑，血佛寺主虽已重伤，但葬剑谷中还有更大的威胁。若你贸然前往，必死无疑。
沈沧澜冷笑：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东奔西跑？看着我当众唾弃你？
若唾弃我能让你活下来，洛云归平静地说，我甘之如饴。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沧澜心头。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困惑取代。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洛云归没有立即回答。她缓步走向石台中央，指尖轻触那些古老的符文。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最终在石台上方凝聚成一幅星图。
因为霜溟剑的真正秘密，与你的身世有关。
我的身世？沈沧澜皱眉，我只是个孤儿......
洛云归摇头，你是葬剑谷的守墓人后裔，也是唯一能真正掌控霜溟剑的人。
星图变幻，显现出一幅古老的画面——一个婴儿被放在祭坛上，周围站着十二名手持骨刀的血佛寺僧人。就在刀刃即将落下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击退了僧人，救下了婴儿。
那是......
洛云归轻声道，三十年前，我游历至葬剑谷，恰逢血佛寺举行。我救下了你，却也暴露了行踪。血佛寺一路追杀，最终我不得不带着你逃回玄天宗。
沈沧澜如遭雷击，这些记忆碎片与他梦中见过的景象完美重合：所以......我体内的烬灭之血......
是守墓人一族的传承。洛云归点头，血佛寺想用你的血解开葬剑谷的封印，释放被镇压的万佛金身
沈沧澜突然想起天机子临死前的话：所以霜溟剑是钥匙......
不完全是。洛云归摇头，它更像是一把锁，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烬灭之血，也能在关键时刻助你掌控那股力量。
她指向沈沧澜胸前的冰莲印记：这个印记会在你濒临失控时发作，不是要阻挠你，而是给你一个冷静的机会。
沈沧澜低头看着那个印记，一时间心绪复杂。原来他一直误解了师尊的用意，那些看似冷酷的举动背后，竟藏着如此深的考量。
那现在......他抬头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洛云归微微挑眉，你不是已经叛出师门了吗？
沈沧澜哑然，耳根微微发烫：我......
罢了。洛云归轻叹，当务之急是阻止血佛寺开启葬剑谷封印。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他们必定会倾巢而出。
我们联手？
洛云归摇头，你体内的烬灭之血与我的玄冰之力相克，贸然联手反而会互相牵制。
她抬手，备用长剑飞回手中：我会正面牵制血佛寺主力，你趁机潜入谷底，摧毁万佛金身。
沈沧澜皱眉：太危险了！你刚刚苏醒，修为还未恢复......
担心我？洛云归嘴角微勾，那就尽快完成任务。
沈沧澜还想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有人来了！
崖顶传来破空声，数道剑光划破浓雾，正向崖底疾驰而来。洛云归感应了一下，轻声道：是凌霄子他们。
来得正好。沈沧澜冷笑，正好算算总账！
不可。洛云归按住他的手腕，计划尚未完成，不宜节外生枝。
她的手指冰凉，却让沈沧澜心头一颤。多久了，师尊没有这样直接触碰过他？
那怎么办？
洛云归没有回答，备用长剑突然向地面一刺！冰蓝剑气瞬间扩散，将整个石台笼罩。符文光芒大盛，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
这是......
传送阵。洛云归淡淡道，通往葬剑谷外围。
剑光越来越近，凌霄子的声音已经隐约可闻：洛师妹！沈沧澜！你们在哪？
最后一刻，沈沧澜突然问道：师尊，您真的信任我吗？
洛云归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若不信任，又怎会将霜溟剑交给你？
光芒闪过，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石台上。只余下翻腾的雾气和远处传来的呼唤，在断仙崖底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