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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吕辰心头的悲凉与愤怒,迅速被一种更实际的担忧取代。

三千块!

他刚到手的六千块稿费,一下子就砸出去一半!这事儿要是传开,或者万一上面觉得他一个刚出书的毛头小子,收入来源过于集中、数额巨大,想查查他的收支账目,那可怎么解释得清?一个“金爷”横空出世,豪掷千金包圆了邓家古董,转眼就和自己“稿费失踪”对上号,那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不行,这钱不能只‘没’一半,得全‘没’了才安全!”吕辰揉着眉心,思考了许久,点点头,“不仅要‘没’,还得‘没’得人尽皆知,没得合情合理,没得像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

他想到了一个计划,既然要败家,那就败得彻底,败得轰轰烈烈,败得让所有关注这笔稿费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就是个走了狗屎运、发了笔横财的小孩,然后被钱烧得找不着北,成了被人当肥羊宰了的愣头青!而那神秘的“金爷”?谁?不认识!跟咱小吕同志有啥关系?

“金爷”这个身份,得再发挥点余热。

次日,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西四牌楼附近最大的国营废品回收站刚开门,一辆雇来的破旧板车就嘎吱嘎吱地停在了门口。车上跳下来一个少年,崭新军大衣裹得严实,领子高高竖起,遮住小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蛤蟆镜,正是吕辰的新马甲“金爷”。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下巴微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站内。一股混合着铁锈、旧纸和腐烂物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掌柜的!”吕辰刻意拔高了调门,带着点不耐烦的京腔,“出来接客了!”

回收站的瘸腿大爷老张头正在整理一堆废铁,闻言抬头,被这“派头”唬得一愣:“这位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

“要叫金爷,爷今天来收点旧纸!写大字、糊墙,看着给堆儿”吕辰道。

“您要收旧纸?我们这儿是按斤收的废品,也按斤卖。”张大爷不确定道。

“废什么话!爷像是缺斤短两的人吗?”吕辰不耐烦地挥挥手,墨镜下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废报纸、旧账本、破书页、破字画,“就那些!看着干净点的,给爷装车!麻利儿的!算钱!”

他随手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十元钞),用指甲刮得哗哗作响。

老张头哪见过这种阵仗?收废品的倒成了买主,还这么豪横?他不敢怠慢,赶紧叫来两个伙计,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相对整齐些的旧报纸、旧书刊、甚至一些废弃的账本、信笺往板车上搬。

吕辰也不细看,就叉着腰在旁边“监工”,时不时还嫌弃地指点:“诶诶,那摞带点花边儿的纸,看着挺厚实,也搬上去!那个旧账本,红格子的,别扔,一起!爷拿回去练字玩儿!”

伙计们憋着笑,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吧?收废纸还挑三拣四?但看着那沓钞票,还是依言照办。很快,板车就被塞得满满当当,小山似的。

“金爷,您点点?”老张头陪着小心。

吕辰大手一挥,抽出几张票子拍在旁边的破桌子上:“甭点了!够不够就这些!剩下的给同志们喝茶!” 那几张票子,远超废纸的实际价值。在伙计们看冤大头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金爷”潇洒地一挥手,让板车夫拉着这车“精神食粮”,招摇过市地往家走。进入小巷时,赵老师正好出门,看着板车上小山似的废书废纸,眼镜都差点惊掉:“小辰,你这是?”

“哦,赵老师早!”吕辰摘下墨镜,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家里没引火的纸了,买点废纸生炉子,顺便练练毛笔字!” 说完又戴上墨镜,催促车夫快走。

赵老师看着那堆明显不适合引火、更不适合练字的破烂,再想想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无奈地摇头:“这孩子,稿费烧的。”

当天,吕辰又光顾了几家废品站。

接下来的几天,“金爷”的身影出现在琉璃厂附近几家不起眼的旧家具店。目标明确——买“老家具”!要“气派”的!一时间,金爷“只问年代,不问价钱”的豪横名传琉璃厂。

在一家名为“聚宝阁”的店里,掌柜文刀刘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他早就听说了“金爷”在废品站和家具店的“壮举”,也查清了“金爷”的底细,知道这是条“大水鱼”。

“金爷!您里边请!”文刀刘满脸堆笑,热情得能滴出蜜来,“听说您要添置点老家具?您可算找对地方了!我这店里,都是正经的老货!您看这把太师椅,正经的酸枝木,前清……”

吕辰看了一眼,又装模作样的敲了几下,家具倒真是实木的,但是不是酸枝木就不知道了,要说前清,那简直不可能。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戴着墨镜,大喇喇地往店里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官帽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起旁边博古架上一个落满灰的瓷瓶掂了掂:“掌柜的,想来你也知道金爷我的规矩!今儿个到您这里来,就是要几套成套的家具!放在书房和正堂!其他不用多说,我就只三个条件:木料要真、样式要够气派、够老!钱不是问题!”

文刀刘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做出为难状:“知道知道,您金爷“金包圆”“金一刀”的规矩,这四九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金爷,这成套的老家具可不好寻啊,都是传家的宝贝。”

“没有?”吕辰作势起身要走,“那爷去别家看看!”

“别别别!金爷留步!”文刀刘赶紧拦住,压低声音,“您要真想找成套气派的,我这还真有点门路……不过东西不在店里,得劳您移步去瞧瞧?放心,绝对是好东西,都是顶顶的好木料做的,前朝贝勒府里流出来的!”

吕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带路!”

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破败的大杂院。一间东厢房里,果然摆着几件“老家具”:一张雕花书案,两把扶手椅,一个书柜,还有一个多宝格。东西看着确实有年头,木料也算厚实,雕工嘛,马马虎虎。但在文刀刘天花乱坠的吹嘘下,什么“紫檀包浆”、“明式风骨”、“贝勒爷用过的”都出来了。

吕辰装模作样地围着转了几圈,手指在落满灰的雕花上划过,又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嗯,听着是实心的!看着也够老够气派!就它了!”他大手一挥,“开个价吧!”

文刀刘心中狂喜,狮子大开口:“金爷您是识货的!这一套,正经的明清老红木!少了这个数,您可拿不走!”他先握了一下拳头,又张开比了个巴掌。

“一百五?”吕辰故意皱眉。

“哎哟我的金爷!一百五?那是料钱!一千五!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文刀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一千五?!”吕辰“惊”得差点跳起来,墨镜都滑下来一点,露出“震惊”的眼神。他绕着家具又转了两圈,仿佛在艰难抉择,最后猛地一拍书案:“掌柜的,你也知道我‘金一刀’的规矩!我只砍一刀,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哎哟,我的金爷,这可是紫檀木的啊,前清贝勒爷用过的!让您砍一刀,我还不亏死!”文刀刘一脸惊恐的道。

“少废话,一千二!爷买了!不过得包送到家!再给爷配俩凳子!”吕辰不容拒绝道。

文刀刘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本来等着对方砍价,心理价位能到五百就烧高香了,没想到,这“金爷”是真“爷”啊!他生怕对方反悔,却又装作肉疼的表情道:“金爷,您这是要我老命啊……”

吕辰把食指竖在嘴前“嘘!爷的规矩,不许还价!”

文刀刘一脸灰败,咬牙道“没问题!金爷爽快!包送!凳子我给您配上!保证气派!”

于是,当天下半晌,吕辰家那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里,就堆满了这套号称“贝勒府流出”的“明清老红木”家具。

何雨柱下班回来,看着这堆东西直瞪眼:“小辰,你这是哪里弄来的?这大样儿,这得多少钱?”

吕辰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踢了踢那书案的腿:“表哥,你懂啥!这叫古董!老家具!有派头!花点钱怎么了?反正稿费还有!” 何雨柱看着那粗糙的雕工和明显是近代刷的漆,嘴角抽了抽,嘟囔道:“我看你是被人当‘棒槌’给宰了……”

“金爷”的败家之旅还没结束。几天后,他又出现在潘家园附近。此时的潘家园尚未形成规模,但已有零散地摊,这次的目标更“宏大”,他要买“重器”!

“金爷”的到来,轰动了整个潘家园,在一个几个摊贩心照不宣的“局”里,吕辰被“热情”地引荐给了一个“家里有急事、急需用钱”的“破落户”。对方神神秘秘地搬出来几个大罐子。

“金爷您上眼!真正的元青花!老祖宗传下来的!要不是家里急用一大笔钱,唉!”那人一脸悲戚。

吕辰看着眼前这几个釉色浑浊、画工粗劣、器型笨重的大罐子,差点笑出声。这“元青花”仿得也太不走心了,连“大明成化年制”的底款都懒得改,直接就是“大元某某年制”,还写错了字。

不过,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装出极度兴奋的样子,凑近了看,还用手使劲敲了敲罐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好!好!够大够沉!看着就大气!元青花,嗯,元朝的好东西!爷要了!五个都要!腌咸菜正合适!开价!”

摊贩们强忍着笑意,报出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吕辰又是“艰难”地一番“砍价”,最后以九百块的“天价”,喜滋滋地拿下了这五个“腌菜神器”。

当板车拉着这五个巨大的“元青花”大罐,一路穿过胡同,停在吕辰家门口时,整个宝产胡同都轰动了。邻居们纷纷探头张望。

小雨水好奇地跑出来,指着最大的一个罐子:“表哥,这个罐子好大呀!我们要买来做什么?”

吕辰正指挥着车夫往下搬,闻言大声道:“嗯,是真的大,这可是几百年前元朝的,能不大吗?咱这个,腌出的酸菜都带着古董味儿!”他故意说得响亮,引得围观的张奶奶、吴奶奶直摇头。

张奶奶小声对吴奶奶说:“小辰这孩子怎么一下子败起家来了,老姐姐,一会我们去劝劝他,可不能让这孩子毁了!”

吴奶奶看着吕辰指挥人把罐子往厨房搬,无奈笑道:“由他去吧,年轻人,一时没个算计也正常。等钱花没了,也就好了,有你我这些老邻居在,总不能让他们三饿了肚子。”

她俩有点搞不明白,吕辰这小孩可是个“猴精”,此刻一个劲儿“败家”,也不知道有什么算计。

最后几天,吕辰化身“金爷”,又旋风般地扫荡了几处即将被强拆的老宅。依旧是不问好坏、不看品相,只要主人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他就大手一挥“包圆”!破旧的樟木箱子?买!缺胳膊少腿的雕花木床?买!锈迹斑斑的铜盆铁壶?买!甚至还买了几块据说是“汉白玉”基座、实际是普通大理石的破石头墩子,说是要摆在院子里当凳子坐。

每一次交易,他都刻意表现精明、但更钱多烧包、毫无鉴赏力的暴发户,付钱爽快得令人咋舌,惹来无数或羡慕、或鄙夷、或惋惜的目光。“金包圆”“金一刀”的名头,在四九城某些特定的圈子里,彻底成了“人傻钱多速来”的代名词。

当最后一批“破烂”,包括几张民国仿苏式的“欧式”梳妆台和几把藤条都快散架的旧椅子被板车拉进院子时,吕辰那间原本雅致的书房和宽敞的院子,已经被彻底淹没在五花八门的“古董”、“老家具”和“废纸”堆里,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何雨柱下工,看着满院的“垃圾”,愁得直嘬牙花子:“我说小辰,你这,六千块啊!就换了这么一堆,破烂?”

吕辰靠在刚买来的、号称是“紫檀”其实连榆木都不是的仿明书案旁,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却故意露出几分肉疼又强撑的表情,对何雨柱摆摆手:

“表哥,你不懂!这叫,千金散尽还复来!再说了,破船还有三千钉呢!这堆东西里,指不定就藏着宝贝呢!败家?不存在的!”

他心中那块关于“稿费去向”的大石,终于随着这满院的“狼藉”和街坊四邻的“见证”,暂时落了地。金爷挥金如土的形象深入人心,而他吕辰,只是一个被幸运砸晕了头、又被无数“好心人”掏空了口袋的傻小子。

至于这堆垃圾,真的都是垃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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